大夜班,上下眼皮已几乎要黏在一起。 最后还是一同值班的男医生好心,撞了撞她肩,又丢了根烟过来。 “醒醒脑,”他说,“迟雪,平日里没见你这么没精神啊?今天是怎么了。” 她却不想解释,只说一句:“谢了。” 便借了人家的打火机,披上外套径直下楼,去了靠住院部西门南侧的吸烟区。 医院里拢共才五个吸烟区,这处算是最隐蔽的。 前有绿植带,后头一排垃圾桶,平日里除了白天清洁工常路过,很少有人发现——老烟枪们贪路近,也都爱去东门那块,加上人多热闹,有时还可以干扯几句瞎话。迟雪却只爱这里的清静。 几个规培生都算同期,有种不必多说的默契,熬不住了,就来这里喘口气。 然而偏偏今晚。 仿佛天公不作美,她才刚蹲下,甚至连烟都还没点着。 火苗在风中摇曳不定。 她手一抖,忽抬头,似乎隐约听到草丛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果然,来不及起身回避,对方已“迫不及待”开口——两个人几乎是争执起来。年轻的那个声音熟悉,老些的那个口音独特。迟雪就这样被迫听了回墙角。 却越往下听越心惊。 “这些钱你拿着,算是我的心意。” “我不要你的脏钱!” “……这是小远的救命钱。” “够了!别一嘴一个钱,你给我再多钱,能还我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吗?” “……” “脏钱,拿回去,脏钱!” 她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从草缝里瞄一眼看,才发现是厚重的两摞百元大钞,纸捆的、瞧着一捆得有小两万。 只不过这么一落地,散的散飘的飘,眼见着十几二十张红钞票被风吹得打着卷——有一两张,甚至被刮到了她脚边。 她尴尬得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正迟疑着,手伸出去,却忽听得灌木被人拨动。 下一秒。 惊恐中抬头,便和正好弯腰打算捡钱的解凛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 他的身影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梁伯没有发现她的存在,盛怒之下,却依旧骂声不止。 “我和小远就算是饿死,就算是没钱治病要去讨饭,也不要你的脏钱!” 他说:“七个人去,七个人哪,都是大好年纪的小伙子,我家那个最大,也就才29!最后死的死,残的残。一个个被折磨死、断手断脚,还有人死不见尸……最后只有你活着!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行动部署了接近十年,你们只是接手上一辈的工作、问题不大……最后呢?!那是六条人命啊!别人有妻有子,最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小远才七岁,已经没了爸爸,以后等我这个爷爷也病了、死了,你要他一个小孩怎么办?” “我当时就说过你不靠谱!让你一个最小的去当联络人……最后呢?果然你就指挥出这么一个结果!你怎么还好意思回来见我们这些家属?解凛,你怎么不也死在……” “梁叔。” 解凛忽然打断他。 说话间,视线仍停留在迟雪疑惑与惊恐表情交杂的脸上。 他眉心微蹙,却没有点破,只接过她颤巍巍递来的红色钞票,和手里捡的那些归置到一起,又站起身来。再次把钞票递给对方。 “如果之后还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他说,“你有我的电话。” “滚——!” “随时打电话联系我。” “……解凛!” 对面骂得再难听。甚至动手,推搡。 他依旧无动于衷,只兀自将钱塞进对方的口袋。又低声说了些什么。 可惜声音太小,迟雪完全听不清。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