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便走进了陶然居。 以金线绣着四爪九蟒的玄青靴子踩在落叶上,嘎吱嘎吱作响,一个不小心,一只脚踏进了泥坑里。 “殿下当心!”裴琰忙伸手扶住他。 宋凝将脚抽出来,眉宇微蹙,“陶然居的落叶,难不成从入秋开始就没扫过吗?” 他闹出的动静虽不大,但也不小,理应有守夜宫人起床探看,但直至宋凝走到寝殿外,仍无一个人出来。 宋凝瞥了一眼裴琰,裴琰察言观色,立即道:“殿下,这陶然居的人太没规矩了,待奴才明日将他们提来,好好……” 宋凝忽然一摆手,示意他噤声。 漆黑一片的陶然居,亮着一点光。 宋凝抬步跨过门槛,朝那丝亮光走去,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一星烛火,在烛台里微弱的摇曳着,莹莹微光打在破了一洞的窗纸上。 宋凝就站在窗外,透过那个洞,借着那一点微光,打量着窗内的沈棠。 陶然居没有杏雨这般欺主的奴才,却也没有伺候的人,就留了沈棠一人,孤零零的坐在烛火下,都已经三更半夜,还在绣着东西。 春寒料峭,丑时的寝殿带着一丝冷意。 沈棠时不时停下来一会,揉搓一下双手,又跺跺双脚,等手指恢复了些知觉,才重新拿起针线刺绣。 只是屋子里不但冷,还暗,许是为了让蜡烛能够烧久一些,沈棠拿起针,又将灯芯掐得极小极细,这样坐在一旁刺绣,绣一会便忍不住要揉揉眼睛。 如此潦倒之姿,连裴琰看了都有些心生不忍,更何况是……他小心瞥了宋凝一眼,果见他脸色铁青。 宋凝也不知道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与沈棠年幼相识,即便不喜她为入东宫算计于他,他也只是刻意冷落,从未想过要在衣食上苛待她…… 整间屋子,只有她缝制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宋凝偏头凝着她,心脏骤然发疼,他强忍着,握拳抵唇。 有些东西在他心头翻腾,却说不清、道不明。 呼—— 屋内的烛火忽然一跳。 沈棠忙放下针线,伸手护住烛火,四处张望,想看着是从哪灌进来的风。 “姑娘。”绿芜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内室出来,“天色已晚,仔细伤着您的眼睛,不如由奴婢替您绣罢。” 绿芜过来时又带了一阵风,烛火剧烈摇曳了一阵,沈棠小心翼翼护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方才松了口气,目光不自觉的朝窗牖望去。 纵是宋凝这般最是擅长面不改色的人,眼下都忍不住心下一虚,急急避开,还不忘把裴琰也扯到一边。 两个人贴在墙上,那毫无温度的宫墙,冰得裴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宋凝一双黑瞳瞬间轧过他。 裴琰忙双手捂嘴,无辜地垂下头颅。 等了一会,便听到绿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应当是未发现外头的异常。 里头传来沈棠的声音,“殿下的生辰快到了,我亲自替他绣一个香囊,方显心意。” 绿芜不满地嘟囔,“便是姑娘亲手绣了香囊给殿下,又有什么用,他那么多女人,才不会珍惜姑娘。” 沈棠坐在榻上,不言不语,纵然在东宫中受尽磋磨,可她满心满眼,还是宋凝啊。 等了半晌,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 “殿下。”裴琰探到宋凝身旁,轻声道,“不进去吗?” 宋凝怔了半晌,冷冷瞥了裴琰一眼,骤然转身离去。 这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烦躁地拽了下领口,坐起身皱眉盯着裴琰。 裴琰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小心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宋凝闭了闭眼,脑海里一时是她护住烛火的模样,一时是她单薄纤细的身影。 半晌,宋凝面目肃然,嗤笑一声,“东宫难道还缺了烛火不成?” 裴琰看他一眼,过了好半晌,悟了。 “……是,奴才立刻就差人,不,奴才这就亲自送去。” “等等。”宋凝喊住他:“记住,不是孤送去的!是……” “是内务府办事不利,如今要弥补过失,奴才明白,请殿下放心。” 裴琰正要出去,宋凝敲了敲桌子,又道:“等等,就将孤这一盏琉璃灯送去。” 烛火跳跃忽明忽暗,自然不及琉璃灯。 “……是。”裴琰应完,迟疑了半晌,问他,“殿下,您既然舍不得沈承徽,怎么不亲自去见她?” 见他面色阴沉,裴琰立刻往自己脸上甩了一个巴掌:“奴才多嘴!” 宋凝心中不快,神色也跟着冷了许多。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