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自己还能撑得更久一点。 她在外面不知在做什么,许多年都不愿意回来,以前他很操心,如今这时候不回来倒好,他只盼着她在外能照顾好自己,若是她愿意一直留在剑阁,与阙道子座下的两个弟子彼此扶持,有剑阁的名声撑着,她们熬过最难的一阵,未来总会变好的。 也许他真的快死了,以至于总揪着那么些旧事念念不忘。 他是很想再见她一面的。 他还可以跟她絮叨絮叨,小辛有多想她,当年云天秘境没把她带回来,回宗里小辛差点和他同归于尽,后来过雪山又捅他一剑,再后来实在撑不住才变回剑插回无情峰,但反脸就把他生生赶了出来,他每次想回无情峰,峰上戾气重得恨不能把他撕了,以至于她那封说不回家的信送来,他都直接收起来没敢告诉小辛,否则还不定要怎么折腾…… 江无涯像是处在无边的黑暗中,慢慢地想着、想着。 用柔和的记忆,用缓慢的呼吸和心境,拖延着入魔的时刻。 他以为他会就这么走到尽头。 但忽然,他眼前出现一束光。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像被包裹在一片密不透风的薄膜中,忽然,薄膜裂开一道缝。 清冽的风吹了进来。 江无涯猛地睁开眼,黑纹如潮水从他眸中褪去,露出一双明冽的眼睛。 他目光湛湛望向天空。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从遥远的、看不到尽头的天空,密布的乌云缓缓散开,明媚的阳光洒下来。 无数蓬勃鲜活的灵涡,沉渊般的天地元气,伴随着雪花,从四面八方的天空缓缓沉落。 “大师兄!!” 天阶上传来阙道子声嘶力竭:“龚肖来信了,天地一线开!天地一线开!” “妖主成功了!” 他喊得嗓子嘶哑,声音几乎带上哭腔:“沧澜,灵气复苏了!!” 江无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那一瞬,他身后穹顶天牢忽然露出峥嵘,庞大的堕魔牢笼如倒悬蜂巢狰狞,无数贯穿他身体的粗状锁链若隐若现,清瘦体魄浮现出魔纹黑光晦暗。 “灵气复苏了,妖主堕魔死了,明镜尊者没有受重伤,三山九门也没有损失惨重,他们都活着,正要各自回宗去了。” 阙道子冲过来,把传信符赶紧递给江无涯:“还有、还有您的弟子,龚肖找见了,她就在北冥,龚肖这就把她带回来了!” 江无涯咳嗽几声,滚下喉咙涌上的腥血,伸手接过传信符,阙道子期冀地紧紧望着他。 江无涯慢慢地一字一字地看,看到一半龚肖说完北冥的情况,心就放下来一半,再往下看,等看到最后,心一下攥紧了。 “阿然在北冥?” “在!在!” 阙道子不敢说另一封信中龚肖提到林然吞了洛河神书的事,只报喜不报忧:“她在北冥,已经在龚肖身边了,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大师兄,您再等一等,就能看见她了。” 但江无涯可不是好糊弄的。 “好端端的,她去北冥做什么。” 江无涯却定定看着他:“她是不是出事了?” 阙道子表情僵了一下:“大师兄……” 江无涯不言,盯着他。 “你还瞒我什么?” 江无涯淡淡说:“你们是我看大的,她更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你们哪个能瞒得过我?” “没、没有。” 阙道子心慌,连忙说:“大师兄您别着急,之前是出了点事,但现在都过去了……有龚肖守着,还有明镜尊者看顾着,她什么事都没有……大不了等她回来,您再亲眼看看,您揍她几顿,您狠狠地揍,孩子不揍不听话,揍完您就能放心了。” “……” 江无涯深呼吸。 阙道子看得心惊肉跳,表情快哭了:“大师兄您别吓我——” “你给我闭嘴!” 江无涯忍无可忍:“你们都气死我就高兴了。” 阙道子委委屈屈不敢吭声。 额角青筋一下一下地跳,江无涯阖眼按住额角。 阙道子小心翼翼瞅着他。 江无涯想了很多事。 他想穹顶天牢,想沧澜的未来,想万仞剑阁,想小辛,想他的阿然。 最后他睁开眼,看着阙道子,轻声说:“封山吧。” 阙道子表情一下子变了。 江无涯不再看他,他慢慢站了起来。 他高大,挺拔,有着山海一般沉渊雍肃的威仪。 魔纹在他身上起伏,修长俊美的体态,黏腻冰冷的暗纹,晦漠的幽昏与持重的明冽像暗与光悬在刀尖厮杀,随着每一次吐息,拉扯出让人窒息的可怖力量。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