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歌第一次真正来到皇寺,第一次真正近距离看到那九层佛塔和巍峨的摘星揽月阁。 在过去的记忆里,她离这两座神圣建筑最近的时候,也仅仅是在那被关押蜗居的小院里遥遥望着那孤绝的塔尖阁顶。 褚流说过,她是在摘星揽月阁落成的那一夜出生。 彼时异禀天象,而佛塔与高阁在多次封顶失败后终于顺利竣工,使得齐帝当即以帝姬为大周福寿命数所在,宣布帝姬满月之礼,将亲登摘星揽月阁,为长公主庆贺祈福。 只可惜,宝寿帝姬终是没有如她的父皇期待的那样,为大齐带来福祚,更没有让大齐国运昌盛,以治千年。 相反,甚至不足一月,这个在中州大地上延续了百年之久的王朝,便轻而易举的亡了。 在那个大火漫天的夜晚,葬送在了本该戍守西北,却借着为帝姬贺礼的名义来到上都的魏氏手中。 一夜之间,风云骤变,国朝更替。 那是血腥的一夜,却也是平和的一夜。 因为宫变突然,那一夜上都城中的百姓又都早早歇下,风云变色里,寻常百姓居然无有太大的损伤,成为有史以来最少殃及池鱼的叛乱。 然而林氏皇族就不一样了。 数百人在那一夜命丧黄泉,浓稠的鲜血与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染红了整座宫城,一直流淌到安顺门之外,直到宫人们洗刷了整整两天,那汉白玉栏杆才恢复原有的色泽。 天歌不曾亲眼目的那一夜的惨烈,但仅仅听褚流的叙述与他忍不住的咬牙颤抖,也能想象到那一夜的宫城是何等凄惨。 据说齐帝至死,也没能完整的看一眼他盼了三年的九层佛塔,没能真正登上那顺利竣工的摘星揽月阁。 在帝姬出生的那一日,他曾放言要在帝姬的满月礼那一天,带着上天赐予他的女儿一道登上上都城的最高处,一道看着脚下的大齐山河,接受万民的朝拜与祝福。 只可惜,那一日,再也不会到来了。 …… 天歌深吸一口气,默声与寒山在那沙弥的带领下跨过朱漆大门向前走去。 天音坛位于皇寺九层佛塔的正前方,分为上中下三层,每层四面各有九层极宽的台阶,而最上面一层坛面中心,则有一块白玉圆石,称为“天音石”。 之所以称此坛为天音坛,是因为站在此石上说话,会有仿佛自天空而来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使得场中众人清晰可闻。 而此刻,皇寺住持释慧大师便坐在天音石上放着的蒲团上,盘腿缓声将神灵的奥秘与法门道与台阶上或站或立的信众 ——最上面一层坛面周围,放置了一圈蒲团,那是以供内场达官显贵坐而听法的地方,剩下的中下两层坛面,则不必多说,是外场寻常百姓站立闻声之处。 中上两层间,每隔一丈便有一名黄寺护卫,以免这些百姓对上方的显贵们做出什么不当行径。 从专门留出的过道拾级而上,天歌与寒山坐在了上层仅剩下的两块蒲团之上。 没有人关注这两个晚了片刻才到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于最中间的缓缓讲法的老和尚身上。 烈日当空,投射于高台之上,那如同从天灵盖里响起的禅语让天歌莫一凛。 可是说话的人,明明与她有数尺之遥。 想着听寒山讲过的天音台的独特之处,天歌的目光从那些虔诚而静穆的信众专注的面上扫过,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听一个老和尚讲那些枯燥的话。 释慧大师开坛讲法十三载,不算特殊的佛诞与盛典,仅仅每月初一十五两次,这些年加起来也远超三百余次,但次次来的人都挤满了天音坛。 是佛法真的让人着迷么? 显然不是。 那些人听的不是佛法,而是听这来自“天上”的,神明在他们耳畔,在他们脑海中炸响的好似只独属于他们自己一人的指引。 只是没人知道,这所谓的天音,不过是一场骗局。 一场由当年名满大齐的工造大匠蒋云山织就的骗局。 而坐在最中间和佛祖一般兰花捻指,开口谈禅的老和尚,也不过是一个老骗子。 可是看着看着,她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