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算解了程故秋方才张不开嘴的燃眉之急,他感激地冲白小姐一笑,又颇为热络地说:“无他,只是前段日子我将小姐此前翻译的法文诗集拿给商务印书馆的友人看了,他对小姐翻译的功力赞不绝口,今日恰好也到府上拜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他一面?” 这世上慕白小姐美名前来求见的人可多了去了,可慕她才名的倒是罕见,白清嘉觉得很新奇,几乎是一下子就来了劲头,问:“他看过我翻译的诗?他是怎么说的?” 程故秋看她有兴趣也很高兴,温和的眉眼越发舒展,笑说:“他人就在厅里,何必我再做传话人?小姐前去一见也就是了。” 那位书馆的编辑名叫李锐,也是上海人,约莫二十五六上下,形容却有些邋遢,看得出日子过得颇为拮据,身上的褐色西装很是陈旧,内里兴许还打着补丁呢。 她去厅里见他时只见他面前满满登登摆了七八杯空的咖啡杯,家里的女佣都在捂着嘴偷笑,好像在调侃这位先生的不体面。 偏他一个人像是感觉不到,笑得很是爽朗,还看着那些女佣回嘴:“笑什么?我自己又买不起这么好的咖啡,来蹭蹭也不许?——再来一杯!” 硬生生把咖啡喝出了酒的意气。 白清嘉觉得这人颇有几分趣味,程故秋却觉得作为介绍人的自己脸面都被这位老同学丢尽了,立即十分尴尬地走上前去拉他,又颇为局促地扭头对佣人们道歉,说:“不好意思,那杯咖啡不要了,不要了。” 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白清嘉也难得露了个笑脸儿,恰被那个李锐瞧见了,他立刻瞪圆了眼睛、毫不掩饰对她容貌的赞美,还直言不讳地对程故秋说:“故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不早说白木槿是一位如此美丽的小姐?倘若你说了,我今日定然会去赁一身崭新的行头,怎会如此不体面地出门!” 程故秋叹气,心说你的不体面才不是仅来自于行头,嘴上却没径直揭老友的短,只扭头对白清嘉介绍:“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国文科出身,名叫李锐,木子李,锐意潇洒的锐。” 白清嘉倒没想到眼前这个有些破落的男子竟会是名门学府出身,着实有些惊讶,她亦不是擅与人虚与委蛇的性子,索性就直说了,言:“先生既然是北大毕业的高材生,怎么竟会混到连一杯好咖啡都喝不起的地步?” 这样的直言不讳也真是人间罕见,任谁听了也该有几分尴尬的,熟料那叫李锐的小编辑却很坦荡,还反调侃了一句:“这有什么奇怪?我一个商务印书馆的编辑,不去读时评又不去译大书,连艳丨情小说民俗志怪都不愿追捧,单喜欢小姐译的那些法兰西诗歌,我不破落谁破落?” 这话说的…… 气人是真的气人,那意思分明是在讽刺白小姐的译作不卖座;可讨喜也是真的讨喜,明晃晃表达了对她翻译的喜爱,倒令人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对待他。 白清嘉也是被气笑了,都没说话,还是秀知替她们小姐不平,问李锐:“你什么意思?是嫌我们小姐翻译得不好?那你还登门求见做什么?以为我们小姐稀得见你?” 那李锐听言摆手一笑,也是个打蛇随棒上的主,一遇诘问便露笑脸,答:“非也非也,我几时说白小姐译得不好了?只是说不好卖钱嘛——这么不卖钱我还是上门求见了,岂不正好可以反过来证明我的诚心?” 第31章 稿酬 “呀,这里怎么有这么大块的银元…… 他真是两面说都有理, 言之凿凿的样子把秀知惹得忍俊不禁,一时倒也再抹不开脸凶他了。 他还热络呢,明明是个客人, 却像个主人家一样反过来请白小姐落座, 一下就把程故秋扒拉开了, 自己坐在离白小姐最近的一把矮脚蹬上, 笑眯眯地说:“小姐的书稿我尽看过了,可见外文的功底着实扎实——第一流的译家就要去译诗歌!译小说散文的都是混子!绕出几门语言去的也都不着调!都不好, 都不好!” 这番吹捧实在有些过猛,令白小姐都有些脸热了,她失笑,调侃:“那照李先生的意思, 我的译作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