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想,实在太痛了,想些高兴的事吧—— 想想五月春深时,落英谷漫天的花海;想想晚霞初上时,从镇头到镇尾的饭菜香气;想想冬雪累枝时,全家人大笑着打雪仗…… 他不会打雪仗。 隆冬时节的瀚海山脉也是大雪及膝,然而他从没打过雪仗。 慕父好静,成伯年老,连十三在外学武,他没有同龄人,他的童年无多欢悦。 雪岭上时,她顽皮的塞一把雪到他后颈时,他呆呆的竟不知立刻捏雪球反击。 白雪皑皑的山头晶莹剔透,他笑起来那么欢悦,比艳阳还耀目明媚。 他不是坏人,她也没有喜欢错人。 但是,他们只能到这儿了。 背后又是一阵淋漓的剧痛。 她视线模糊,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失去意识前,她模糊的想着,希望他以后夜里在屋中留盏小灯吧。 不要强撑着害怕入睡,那样,容易做恶梦的…… “教主,咱们赶紧走吧。”易容的游观月紧紧扶住身旁高大的男人,“若叫他们发觉了,又是一阵凶险。” 男子颀长的身躯隐没在宽大的斗篷下,行动间似乎有些踉跄。 观刑的人群外围,到处都是这样打扮的江湖客,二人的行迹并未引起别人注意,何况周遭还有许多混入人群的部众。 慕清晏透过低垂的斗篷,死死的盯着被解下型架的女孩。 她已经昏死过去了。 宋郁之脸色铁青的冲在最前面,一把抱起了她,冲着在旁笑语的戚凌波厉声咆哮…… “教主,我们真的得走了!”游观月担忧的四下张望,焦急的不行,“教主,属下知道你担忧昭昭姑娘,可眼下不是时候啊!瀚海山脉还有一摊子事要您主持大局呢!” 慕清晏终于移动了脚步,游观月连忙扶着他迅速但不动声色的向太初观外走去,柳江峰则招呼周遭部众悄悄退出。 马车颠簸了半日,众人来到溯川之畔,那里是等待接应他们的大批人马和高阔船艇。 慕清晏走下马车,转头对游观月道:“飞鸽传书唐青与王田丰,让他们起出瀚海山脉西麓庄园中的大部人手,去支援上官浩男——如果他在反杀吕逢春的话。” 游观月一愣,连忙应声。 “还有,传书十三,叫他从戊字号地道中进去,看看能不能给胡凤歌收个全尸。” 游观月本有些迟疑,见到自家主君淡然凝视的眼神,忙拱手道是。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别跟来。” 慕清晏抽出游观月腰间长剑,轻轻一挥,将接驳用的竹排一剑劈成两半,然后踏上没有绳索牵系的那一半盘腿坐下,顺着水流缓缓流了开去。 不知顺水漂了多久,隐隐看见游观月等人骑马在岸边小心随行。 他将身躯展开,平平躺在小半竹排中,手臂,腿脚,衣袍,长发,都浸入水流中。 天色渐暗,皎皎的月儿爬上枝头。 水流很是温柔,闭上眼睛,仿佛年幼病痛时父亲按在自己额头的手掌。 父亲是比这溯川水还温柔清澈的人。 然而,他这一生,所想的,所念的,所愿的,没有一件能成。 四年前,慕清晏对着父亲的尸身暗暗起誓,绝不重蹈父亲的覆辙。 他要大权在握,随心行事,一人天下,无人敢欺侮—— 彼时的十五岁少年,以为那就是他唯一的愿望。 直到在万水千山崖的山坳处遇见了她,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想要一个人,一个像父亲一样能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 一个永远不会离弃他,一个只属于自己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