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邓蔚卓访谈的最后,宁舒英简单地总结道:“她是一个好医生。” 邓蔚卓赞同地写下了这句话,一字未改。 出于同志的关切,他问宁舒英,回忆起战场的经历,是否会让她感到不适? 宁舒英只是摇摇头。 她不会做噩梦了。 宁馥是一个好医生。 哪怕是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在这个世界,带着一个拖油瓶,在战火硝烟里,把这瓶子保护得完好无损,连一丝擦痕都重新打磨抛光。 但凡她还记着这份情谊,但凡她还记着“战地医生”的职责—— 她就再不会破碎了。 宁舒英慢慢走到床前,爬上去,蜷缩进被单和枕头之间。 即使宁馥不在,床品也是经常更换,只有洗涤剂普通的柠檬气味。 但宁舒英却感到舒适。 她不会再做噩梦,不会再脆弱不堪,不会再任性妄为…… 但她有一点想妈妈了。 第169章 重振河山(35) 邓蔚卓在卧室外坐了很长时间。 他赤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忍不住将手放在自己的脚踝出轻轻捏了一下。 这栋房子是他见过的,装潢修饰最高级的住所。 ——木地板不会发出“嘎吱嘎吱”的乱响,不会产生缝隙,不会让人在赤脚踩踏的时候产生任何粗粝的磨痛。 这让他胸中的渴望更加滋长。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奔跑,蹦跳,想要重新体会双脚踩在粗糙的地面上的感觉。 是的。 他又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一个有始有终,宛如一段真实人生般的梦。 而在梦里,他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失去了一只脚。 ——为了写出一篇“惊世骇俗”的纪实文学。 这倒是像他。 人在梦中的思想和行为模式,很多时候都与现实中真正的自己相反。 但为了一篇报道把自己的性命置于刀尖之上,的确是他会干得出来的事。 不论做那一行哪一业,不论是在梦境还是现实,他都一定要做到最好,成为最优的那一个。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根钟表上的秒针,永远在一最快的速度鞭策自己绕着圈子。 有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执念。 他的野心像一种有毒的强迫症。 邓蔚卓回想着。 当他年幼,还生活在孤儿院时,他偶尔会做梦。 梦都是美梦。 因为他是整个孤儿院里最优秀、也最厉害的孩子,又有了宁氏的资助,从院长到其他孩子,都以为他就此有了强大的支持,谁也不会对他太过分。 在梦里他拥有幸福的家庭,被父母宠爱,任何微不足道或者不切实际的愿望都可以被满足。 在梦里,他可以一个人拥有一只十几寸的奶油大蛋糕,上面插着生日蜡烛,用红樱桃做点缀。 这些梦都很易逝。 就像流沙一样,在他醒来之后,在几秒钟内就会从徒劳想要我住的指缝之间流逝。 后来邓蔚卓不再徒劳地试图留住梦中那种飘忽的美妙。 他意识到,这不切实际的渴盼,就是自己最软弱的地方。 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成为优秀到令人仰望的人,他就必不能有弱点。 ——哪怕是梦也不行。 他开始有意识地避免沉入这样的梦。 在蛋糕上蜡烛开始燃烧的时候,他就会立刻在意识中提醒自己,然后用力掐住自己的手指。 这样,他就会在品尝到那蛋糕的甜蜜之前清醒过来。 ——不会再渴望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 久而久之,邓蔚卓就不会做梦了。 他对此很满意。 毕竟,睡眠的功能就是提供休息,恢复精力,没有梦境的打扰,睡眠才能够实现最高限度的利用率。 但这一次……这一次的梦境不同。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