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绾老早安排在环庆的庶子邓洵谦,虽是个办事精干的,和已在京中做到起居舍人的邓洵武这个嫡子关系也融洽、配合默契,可自打章捷去了西军,蔡京和邓洵武从京中输送到庆州的银钱,邓洵谦常常不敢分发给西军里的人去放贷给军士们。 高利贷放不出去,利从何而回?难怪蔡府和邓府连着三年的年底,手头都紧巴巴的。 蔡攸正既恼且愁地思量着,一个小黄门进来报:“蔡监丞,张尚仪来了。” 蔡攸忙将满脸愠意抹了,冲蔡府家奴挥挥手,示意他快滚,又迅速转身,把五张钱凭分别锁入柜中。 屋外,一抹靛蓝色的婀娜身姿由远及近。 张尚仪进来,冲蔡攸嫣然一笑:“今日是替太后和官家再来交待你几句,元日朝会的礼服,可莫出了岔子。” 蔡攸见张尚仪未带着贴身女婢来裁造院,心思如电,闪了几闪,去将屋门掩了。 然后从腰带处掏了钥匙,开启柜门,取出一张钱凭,恭恭敬敬地捧到张尚仪面前:“眼看又是年尾,小弟是个粗人,也不晓得城中哪家的精致妙物,能入尚仪的眼。只好,耍个懒腔,此两百贯,乃点滴心意,求阿姊莫嫌弃。” 张尚仪抿嘴,大大方方地接了,又问:“我干儿子梁师成说的讯息,我上回可都原原本本倒给你了,画买得如何?” 蔡攸的媚笑忽地变作了苦笑:“行家有云,韩马戴牛,这两位的画,岂是小价钱能请得的。” 张尚仪惋惜道:“兵贵神速,送礼也是。端王身边可不止小梁一个亲随,他欲收韩、戴二人画作的消息放出去,想投其所好的,可不止你蔡家。” 顿了顿,张尚仪又带了玩味的眼神盯着蔡攸:“莫不是,你们瞎听了些飞语,以为因了朱太妃撺掇得,官家对端王,也要像对那孟氏一般,晾去犄角旮旯里了,故而舍不得花本钱?” 蔡攸闻言,赶紧道:“嗨哟,我的好阿姊,放着你这般内廷帝师的话不信,阿父和我难道会去信那些和福宁殿、隆佑殿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他上前几步,凑着张尚仪的肩头,低语道:“自白露后,官家心疾、腹泻齐发。向太后说服官家,在元日朝会里给翰林院图画局和端王加一场戏。这两桩事,阿姊告诉小弟我的当日,我就回府禀报父亲了。” 张尚仪道:“元日朝会,司天监跪奏祥瑞、户部跪奏各路贡物、礼部奏蕃邦贡物,乃祖制,向太后那般素来谨慎的作派,此番却盯着官家,要端王在礼部尚书后,进献翰林院的江山锦绣图,你说,是什么意思?” 蔡攸捣头如蒜,一叠声地“明白”又诡笑道:“那,章惇不得气坏了?” 张尚仪唇角现出不屑:“章相公如何,不晓得,我只知道,朱太妃和刘贵妃,气得在各自的阁子里寻底下人的晦气。特别是刘贵妃那个蠢女人,对孟皇后自请去瑶华宫清修表现得过于得意忘形也就罢了,眼下又急着央求官家快些立小皇子为太子。她难道忘了,朱太妃除了官家,可还有个亲儿子赵似呢。朱刘二人分别有亲生的儿子,又在后宫反目,向太后更铁了心站到端王这边。” 蔡攸听张尚仪将拿轻佻小王爷赵佶说得,简直好像已经准备穿上龙袍一般,自是又搜肠刮肚倒了一通“尚仪堪比女诸葛”之类的马屁,并信誓旦旦,定在年前将戴嵩和韩干的画,送到赵佶府上。 末了,蔡攸想起今日除了给眼前这位玉面阎罗纳贡,还有些事要说与她知。 “尚仪,小的从阿父在开封府的旧僚处得知,那个姓姚的小贱人,将朝廷给她免的秋税和商税,都给了开封县造学堂。小贱人有个同伙,原本是章惇名下正店的护院,如今竟与京城饭食行行首的儿子,合力办了个螯虾行,专门从开封县的官田里收虾。此事定能为开封县知县和县丞的考功添上个彩儿。知县是章惇的人,那县丞呢,小弟也去打听了,是孟氏的表姊夫。” 张玉妍笑了:“小贱人好能耐,怪不得不肯给官家做妾。对了,今日我出宫,就去给你妹子做媒去,也是该让四郎晓得,良禽择木而栖,我呀,更看好你们蔡家。” “海蛎子?这是,活的?” 城北茅庐中,曾纬看到张玉妍端上来的食盘,眯眼问道。 像他这样的开封贵家子弟,最讲求吃时鲜菜。冬末的梅花馉饳,初春的细笋和嫩韭,春深的鲥鱼和鼋鱼,小暑的白鳝和抱籽虾,早秋的菱角和鸡头米,仲秋的菊花蟹酿橙。 而这个近冬时节,壮实肥腴的贝类,口感自是极佳。 只是,城中寻常的正店里,吃到湖河所产的新鲜蛤蜊,纯属小菜一碟。登州一带过来的海蛎子,却吃不到活开的。 去皮留肉、用冰匣船运了来,已须遇仙楼、樊楼这般大店才能办到了。运到后,若一二日不能售罄,店家只得将去岁腊月就存埋妥当的雪水取出,加上盐、酒、皂荚,投入海蛎子做成酒腌货继续卖,称为“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