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纬见身下女子被自己放开脖颈后,像搁了浅的鱼似的,张嘴用力喘着气,紧紧盯着自己的眸子里,充盈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毫不退让的质疑。 这种针锋相对的对抗气焰,他长到二十来岁,还从未从女子眼中见过。 “欢儿,我掐疼你了?” 不知怎地,他片刻前志在必得的驰骋之感,模糊了些,脱口而出一句不知是心软还是心虚的探问。 姚欢敏锐地辨出这口气里一丝怂意,举掌抵住曾纬的肩头,一边推他一边道:“你莫犯浑,莫这样对我……你听锣声,外头定是有事,我们出去看看!看看前院里,你不能不管母亲的安危吧!” 她话音未落,二人就听门外脚纷乱。 继而晴荷带着慌乱的声音响起来:“四郎,邻院走水了!” …… 火舌面前,木木平等。 再是上等木料构筑的雕楼雅庐,一旦遇火,照样遭难。 曾纬冲到自家前院时,看到隔壁宅邸,火光已熊熊而起。 他唬得忙奔向立在廊下的母亲魏夫人。 魏夫人的目光则越过儿子,往他身后望去。 晴荷与姚欢,亦疾步出现。 廊下灯笼处的亮光里,姚欢面若冰霜,裹着晴荷的一件褙子,一手仍捂着胸襟处,也不过来打个招呼,就匆匆往大门处走。 魏夫人即刻又去打量儿子的头脸,见到曾纬脖颈处的抓痕,面色陡地一变,拧眉低声问:“她不愿意?” 曾纬答非所问:“母亲,火势汹汹,吾等快出院吧。” 魏夫人兀自目露恨意:“不愿就不愿,伤人作甚!一年多前是自伤,如今倒长本事了,晓得伤人。我不知造了什么孽,一个孙儿被她以死抗婚出尽了丑,一个儿子上赶着给她送好日子、还被她猫儿似地咬一口。” 恰此时,院门被砰地踢开,一伙身着皂衣的禁军潜火兵冲了进来。 中秋后的开封城,西风刮得一阵紧似一阵,诸坊的潜火队皆严阵以待。 襄园所在的街坊又靠近城东北的亲王宅邸,望楼更是密集,楼上铺兵到了夜间,亦不敢赌钱睡觉,猫盯耗子似地,居高临下盯着各处宅院。但凡见得风吹草动,立即挂灯笼报警。 现下,救援此地火警的两队潜火兵,皆随队带来六轮二梯、中有转轴的云梯,其中一架便推入襄园。 云梯傍着院墙立稳刹车后,四五个潜火兵身手敏捷,猴儿般攀上云梯,扯动那叫作“唧筒”的长竹竿,调整瞄准火势的角度,然后拔去云梯架上堆着的牛皮水囊的塞口,自水囊引水入唧筒,从这丈半高的云梯直直地扫向邻院火猛处。 这霎那之间扰扰攘攘涌进来的人马器械,堵住了园内诸人要出门避险的路。 底下兵丁自是救火要紧,无暇多招呼,那带队的本厢巡检禁军小头目,见了宅中人,却是着实一惊。 小头目刚刚升官到此厢,一早便将厢中哪个坊住的乃达官贵人、坊中哪些宅院另有蹊跷,都摸得透透的。 他原晓得襄园的主人乃当朝枢密院使的小舅子,只是另有豪宅,平日里便空着这所园子。不想今日邻家起火、他带着手下破门而入,竟能看到满满一院人。 这一头,曾纬与姚欢,见那小头目径直走来,二人辨清火把下那张面孔,亦均是心中一凛。 “阿四?你不是已经……” 曾纬瞪着对方。 这小头目,恰是沈馥之饭铺里雇佣过的伙计张阿四。 姚欢今春去开封县租公田时,遇到张阿四领人欺凌流民,她回城后就与沈馥之说了,沈馥之还叹一回,这阿四做小伙计时看着还本分,怎地一入禁军就成了阎罗王的小鬼儿。 曾纬的反应,倒是警醒了姚欢,那一回狭路相逢,自己并未让张阿四认出来,此刻也应表露出对他尚在人间的讶异。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