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身边走过来一位鬓发斑白的布衣老妇,温言软语地与姚欢解说。 姚欢向她道谢,目光落处,又见皇后身边还侍立着一位少妇,与布衣老妇的面貌甚为肖似,俩人皆是长圆面庞、弯月眼、厚嘴唇,应是一对母女。 孟皇后笑道:“蜜饯一时还吃不到,吾等先进屋坐坐,吃几个新鲜橘子吧。” 姚欢敏感地品咂到,皇后的语气,全然不像先前任何一次开腔时的风格,好像破茧之蝶,带着真实的轻快与自由。 这个清简的小小道院里,热火朝天的制饼场面,没有装饰的庐舍木廊,衣着无华的老少妇人,随意栖息在橘子树枝头的小鸟,凡此种种,足以构成一个全新的时空,终于令皇后放松下来,并且有气力拂去脸上的面具、身上的枷锁。 即使只是暂时的逃离,亦能令她容光焕发,看上去真正像一个二十岁的娘子。 皇后对姚欢的笑容是平易温柔的,对那白发老妇的笑容,更带了一丝亲近撒娇的意味。 “这是我舅母燕夫人,这是我表姐王二娘。” 皇后的介绍,解答了姚欢的疑问。 诸人进屋坐下后,皇后更现了一丝谐趣之色,向姚欢道:“你猜猜,王二娘的夫君是谁?” 第247章 弃妇的自救(上) “郭县丞?” 姚欢没想到,孟皇后的这位舅家表姐王二娘,竟是开封县丞郭修的妻子。 从一进院落的照面,到进屋落座后的细察,姚欢都偷偷观察燕夫人母女二人的外观所传达的信息。 手背上青筋绽露,指甲未见丹蔻,应是长久来对于家务事亲历亲为的模样。 二人发髻间也没什么琳琅钗环,衣衫只在袖边衽缘稍有些花样,与京城官宦人家娘子通身纹锦绫罗比起来,当真朴素得紧。 不过,她与对方见完礼,心头免不了起嘀咕。 又是一个表姐…… 那已经做了鬼的吕五娘,也是皇后的表姐。 只听王二娘主动攀谈道:“姚娘子,春上你去县里租田雇人,我家官人提了好几回,道是仗义每多屠狗辈,你和王犁刀两口子,都……” 话没说囫囵几句,王二娘的母亲燕夫人已打断女儿:“你呀,这大个人,还和当年在河北时一样,说话不过脑子,明明是想夸人家,却将人家好好一个当家掌柜说成了屠狗辈?” 王二娘一吐舌头,歉然道:“哎,母亲教训的是。姚娘子,吃橘子,吃橘子……” 被母亲这般当众数落,她倒是浑无面子下不来的神情,憨憨地咧着嘴,把现摘的橘子往姚欢面前推。 姚欢忙知趣地接话,“王娘子说得不错,我们做饭食行的,每日里鸡鸭鱼虾,确是屠得不少。 孟皇后点头道:“二娘她,从小就是这般,心眼实诚,岂非胜过多少口蜜腹剑之人。” 姚欢见屋内氛围相当亲近,皇后显然未将舅母与表姐当作塑料亲戚,胸中不免飞速地揣测皇后今日组这么个聚会、唤她前来的目的。 那头燕夫人一面细细撕剥着橘瓣上的白筋,一面用长辈特有的慈和而缓慢的口吻道:“好教姚娘子得知,老身膝下,原本是一儿一女。儿子与他爹,蒙朝廷器重,在江淮收茶,不想有一回纲运的路上,遇着民变。父子两个只是路过,却因穿着官服,都没了……” 姚欢神情一滞。 有宋一代的民变,确实殊为频繁。再往后,到了宣和年间的方腊起义,农民军攻入杭州城时,逢官必戮,甚至将衙门中的书吏也拖出来开膛破肚、暴尸街头。 大约因为如今平顺的生活乃消弭伤痛的良药,此刻,燕夫人说起往事,倒算得平和。 她甚至还带着感激道:“好在二娘的姑妈华原郡君,先是将我母女接去孟府住着,后又做主,将二娘许给郭家公子。我这女婿,当真是个厚道人,疼惜二娘不说,还孝顺,就算中了进士后去到南方四处转官,他夫妻二人都带着我,说是好歹一家人在一处。” 燕夫人口中的“华原郡君”便是孟皇后的母亲王氏。宣仁太后高氏定孟氏为赵煦嫡妻后,循例,孟氏的父亲升崇礼使,母亲封郡君。 孟皇后给坐在腿上的福庆公主口中喂了一瓣儿橘子,柔声道:“母亲看人,向来是极准的。” 她还有后半截话,当然不会说出来。当年父亲孟在,曾嘀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