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在官家面前,彼此攻讦得不亦乐乎。 今日,曾布在殿庐没等多久,尚书右仆射章惇(正宰相)和尚书左丞蔡卞(副宰相)就出来了。 章惇冲曾布拱拱手:“子宣,快与刘路帅和他那人中龙凤的大儿子道喜去吧,他兼领泾原路路帅一事,尘埃落定,只待诏书下来。” 曾布还礼,笑道:“子文(刘仲武的字)便是领了陕西两路,亦比不得子宣你呐,父族、妻族皆是人才济济,将我大宋的国门守得铁桶一般。” 其时,西北边疆与西夏人对峙的最重要的环庆路,由章惇的堂兄章捷所领。正北边疆直面辽国的雄州城,则由章惇的妻弟所领。 一旁的蔡卞,虽是东府的人,平日里与曾布的关系却还可以。对于哥哥蔡京成为章惇的棋子、时常诋毁曾布的行为,蔡卞甚至还觉得很有些难堪。 在蔡卞看来,既然章捷是个很有军事才能的人,何必因其堂弟章惇做了宰相而被诏离边镇,曾布的揶揄纯属内耗。 另一方面,蔡卞出于私交,也有意提醒曾布,接下来的独身奏对时,要当心官家质问某事。 蔡卞于是截住了曾布的话头:“今日老夫在待漏院不及吃完早饭便上了朝,腹中空慌慌的,倒也巧了,吾三省独奏的第二班,竟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就完结了。想来,官家有些长话,要问问枢相?枢相快进去吧。” 蔡卞说完,眼中深意闪过。 曾枢一怔,心里起了几分忐忑,遂草草地向章、蔡二人做个告辞的手势,去政事堂赴他身为枢密使的第三班独身奏对。…… 这日午后,相国寺后的幽深巷子里,那日曾府婢女晴荷带姚欢来的帽衫坊外,坊主李夫人,正陪着一身不起眼的常服的张尚仪,下得车来,迈入院中。 侍女面色肃然地迎上来禀报:“公已经到了。” 张尚仪瞥了李夫人一眼,道:“若不是你出宫开了这个铺子,我和他,都不知能在何处叙旧。” 李夫人并不接茬。 也不用接茬。 对张尚仪,以及此时坐在里间等待的那位相公,李夫人心底是感激的。 若不是他们相助,自己这样的织女,大龄出宫,随便跟个六七品的小官,至多也只能做个妾,仰人鼻息,怎会像如今这般吃穿不愁,又自由自在? 虽然他们帮她开出这间铺子,的确另有隐秘的用处。 李夫人与这二人相处时,采取了万变不离其宗的方式:做好所有接洽工作,但不发表意见。 张尚仪见李夫人依然如闷嘴葫芦般,遂自嘲地笑笑,熟门熟路地往那间密室走去。 她进了门,撇了一眼那年已花甲却依然风姿英武的男子,坦然地坐下,淡淡道:“与曾家开的酒肆比,我还是更爱李夫人这里。“ 曾布不与张尚仪多废话,目色犀利地盯着她道:“姚氏在宫中,真的犯了官家的忌讳?” 张尚仪垂下眼睛:“我与官家禀报,姚氏在膳食所见到御厨给章惇准备的羊眼睛,揶揄说首宰要替官家盯着天下,怪不得费眼睛。又见到给刘婕妤准备的鲭鱼腮边肉,她便不断叹息高太皇太后说过的话,一瓮酒,醉一宵,一斗米,活十口。” 曾布一怔。 你张尚仪去禀报的?你什么意思? 曾布追问:“她真的这么说过?” 张尚仪挑衅地看着曾布:“我说她讲过,她就是讲过。” 曾布大吃一惊。 他今日来此,是来听情报的,没想到,眼前这女子,就是坏了事的人,而且,她就这么大剌剌地承认了。 曾布稳了稳神,又问:“官家说,刘婕妤吃了姚氏进奉的御膳,险些酿成大祸,也是真的?” 张尚仪道:“刘婕妤问我如何在讨官家疼惜上更进一步,恰好姚氏进宫宣扬取材简朴的菜式,我便给她出了这个点子,教宫中再无人敢说她骄奢,也是在她这里存个人情,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可我也与她约定,要将话圆回来,不可让官家真的治罪姚氏,那便是给曾府惹了大麻烦,刘婕妤也确实守信了。” 曾布明白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