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快被父亲揽进怀里, 一只大手不断在她背脊上摩挲,像小时候安慰她那般。 “别哭,不疼了, 不疼了。” 父亲神情恍惚,在看她, 却又好像顺着她看向另一个她, 一个更小的, 爱哭的她。 宋轻沉知道,他在看小时候的她。 家里出事之前,宋轻沉与其他人一样,有着疼爱自己的母亲,和沉默成熟的父亲。 父亲常年早出晚归,在她六岁那年,信誓旦旦的告诉刚上小学的宋轻沉,“还剩下最后半年,爸爸转业,就有时间多陪陪你和你妈妈了。” 天不从人愿。 恶劣的绑架案,导致周家母子一人受伤,一人死亡,父亲苟且捡回一条命,浑浑噩噩好几个月,才逐渐清醒,却不认亲朋。 母亲离开那天,恰好是正月初五,家家户户在饭点放起来了鞭炮,宋轻沉年仅六岁,抱着母亲的腰苦苦哀求,被一路拖行至单元门口。 满城烟火,屋外叮哐作响,她的哭求淹没于炮竹潮涌,渺渺不见声响。 也是同天,她第一次见到父亲发病的样子,原本清明稳重的一个人,睁着混沌猩红的眼睛,在家里乱喊乱砸,抓起来一本旧书,狠狠摔向她的脸—— ——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可能一辈子存在表达障碍,也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缓和。 宋轻沉一把推开辨识不清的父亲,踩着凉拖,着急地往卧室跑去,翻箱倒柜,把常用的几种药都找了出来,却想起来,最关键的那种药今天刚吃完。 新的还在路上,明天才到货,抽屉中能用的只剩下镇定剂。 针管注射,发病期能迅速让人安定下来,但容易产生药物依赖性。 宋轻沉抓起桌面上的固定电话,拨出去一个号码。 长长的嘟声里裹挟着无边的焦躁。 响了两声,骤然掐断。 通话键上多了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 她缓抬眼皮,泛青的眼底映入高大的身影。 那人依旧斜靠在门口,眼睛藏在微长的碎发之下,另外一只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敛沉开口,“不用打镇定。” 手指勾起,将塑料袋里的东西送到宋轻沉面前,“用这个。” 里面恰好是今天缺少的那副关键性安定。 宋轻沉喜出望外,“你……你怎么知道……?” “上次帮你取药的是我,”周池妄话中有话,“脑子刚好够用,算的更准。” 藏着一丝嘲讽。 她脸上泛起薄热,叮呤咣啷地从抽屉里翻出来红票子,塞到周池妄手心里,“书钱,还,还有药钱,都给你。” 周池妄接过钱,手指搓出三五张,低头瞥她。 因为气恼,她瓷白的脸颊浮现霞色,薄薄一层汗凝在后颈,小风一掀,乌黑的碎发弯弯蓬起,翘囊囊的鼓着。 腮帮也微鼓。 她忙叨叨的配药,周池妄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点了点数,“这些不够。” 宋轻沉抬头,尚未说话,听他冷静分析,“数学竞赛帮你补课,你迟到替你打掩护,你买不到的书帮你找……” 他停顿,“你不好意思喝奶也帮你要。” 宋轻沉:“我没有不好意思喝奶。” 周池妄淡淡应声,“这些值多少钱?” 宋轻沉一时语塞,“那,那你说应该多少?” 周池妄环胸抱臂,丝毫不留情面,“市场价,5678。” 见宋轻沉瞪圆了眼睛,他又缓声道,“打九折,抹零,总计5110元整,卡号xxxxxxx,一周内利息豁免。” 宋轻沉气得药片都掉了,憋了一会儿,“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周池妄从桌面上捏起最后一片药,放进宋轻沉的小药碗,恣意敷衍,“先送药,账欠着。” 宋轻沉送药出去时,还在往上吹自己的头发。 几种药下去,父亲总算是缓和了下来,环视客厅中一圈人,坐在沙发上,从上衣兜中沉默的摸出来一根烟。 狠狠嘬了一口,又掐灭。 慢慢开口,“好久没去看苑茹了,不知她这么多年安好否?” 周父默默叹了一口气,“安好,安好。” “是吗,”父亲呢喃,“安好就好。”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