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搁下茶杯,像是怕大儿媳抢了宝枝去一样,紧接道:“是啊,你可不知道,你小姨母把你夸得跟织女下凡似的,说你打个绦子都比我们这些凡人别出心裁,我们几个玉容散擦脸便够了,你还得匀出点来擦手,都金贵着。” 众人因她笑成一片,最后还是侯府夫人收了话茬子,“改日我上你的慧织坊,我正好得了匹特别漂亮的番舶织锦。” 丁宝枝头一次被人轮番认可,微笑着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最后只道她随时在慧织坊恭候,俨然是愿意日后和她们来往走动。 建安王妃在边上笑着抿了口茶,拍拍宝枝膝上手背,是为欣慰。 画舫快要离岸时,天也黑了一半。 教坊开门迎客,丁宝枝见一溜抱着乐器的教坊女来在码头边,竟抬腿上了她们的船。 女人们登上船沿,画舫轻微晃动,丁宝枝扶上桌子,一时间脑子里的思绪也随之左摇右晃起来。 这是...? 抱着乐器的女人们在船尾一坐,拨弄琴弦有曲有调地报上姓名。 名字都是春花秋月的花名,丁宝枝局促的看向其他几位夫人,但见她们拍着巴掌叫好,还刻意压了压声线学男人说话,只不过压得没什么意义,学得也很是拙劣。 ‘久经沙场’的教坊女如何听不出这是几位女扮男装的客人,不过给钱的都是大爷,也没什么不同。 丝竹声声,画舫离岸。 丁宝枝这辈子第一次坐船,极目远眺,灯火星星点点亮起倒映河面,湿润的晚风拂面,咿咿呀呀的曲调被风吹得歪来倒去。 她侧身扶栏,将下巴放上胳膊,只觉得新鲜。 * 另一边薛邵下值回府,却见徐嬷嬷搬个凳坐在门口,一看就是等他等得望眼欲穿了。 徐嬷嬷一个趔趄起身,“大人,大人您回来了。” 薛邵皱眉问:“为何候在门外?” 徐嬷嬷急迫道:“午后建安王妃来过,将夫人扮作男人给带走了。” 薛邵终于脸色一变,“说去了哪里?” “淮...淮河。” 嚯,这是要反了天啊? 薛邵提膝就要返身上马,后又低头看了眼身上曳撒,不耐咂舌,进府换了身不那么瞩目的常服,这才重新出门。 他翻身上马,刚要夹紧马腹赶往淮河,却见路上迎面来了一瘦小身影。 眯眼细瞧,夜幕中的竟是畏畏缩缩的珠珠。 “大...大人。bbzl” 薛邵收紧缰绳,并不说话。 他答应过丁宝枝,暂时不会动她身边这个丫头。不过在他眼里,这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大人!” 哪知那丫头突然双膝跪地,崩溃大哭,“我是夫人身边的珠珠。” “我知道。” 他声音很淡漠,像是一盆冷水浇在珠珠身上,她顿住了,犹豫着不敢对薛邵说出她来的用意。 她本是来找夫人坦白的,却在路口撞上了大人。 夫人那么温柔那么善待她,如果是向她坦白的话,一定不会受到重责,但若是向大人坦白,她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会死吗?会的吧... 一定会的。 本来她也可以装作无事发生的绕开他,进府去见夫人,可是在撞上他的一刻,只是对上了他在夜里并不清晰可辨,却又极具存在感的阴沉眼神—— 她浑身的罪恶感无处遮挡,只想快些丢掉这个‘背主’的沉重包袱。 “大人,我...我有一事要向您坦白。” 谁知他竟道:“你不觉得更该被你坦诚相待的,另有其人吗?” 珠珠一顿,虽不知他话中具体含义,但也能够领会。 “我...我不敢面对夫人,就请您听我说吧。”等了等见薛邵不语,她继续道:“我本名不叫珠珠,我叫碧云,我有个姐姐名叫翠心,在朱府,也就是朱清朱大人的府上,我是...我是朱府安排到夫人身边的...奸细。我——” 珠珠说着痛哭流涕,艰涩道:“我每隔三日,便会在夫人膳食中化入药膏,这才...这才致使夫人如今...” 珠珠泣不成声,颤抖双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瓷瓶,跪着上前将药瓶子呈给薛邵。 “大人,您处置我吧,但请您不要让夫人知道,我怕...我怕她会对我失望。” 话毕她咧嘴大哭,马上的人在夜色中无动于衷。 薛邵冷声问:“是什么药?” “朱府说是...避子药。” 还真的是,这下连物证都有了。 薛邵转动那瓷瓶,冷哼了声收入前襟,随后从垂挂马背的刀匣抽出一柄短刀,丢在地上,大马离去。 “不想让她失望?你自裁了吧。”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