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比一日煊赫,只有袁言时等几位重臣,才能偶尔有幸被他们送上两步。 池张肃立于侧,俄而府门后面出现了一个少年人的轮廓。 晚风一阵阵的拂过,云端上的雪珠被吹落下来,落在门口那人的斗篷上,对方玄色斗篷光滑的缎面上,用银线绣着祥云与仙鹤的纹路,走动时令人联想起流动的水波,来人进门之后,两列穿着劲装的侍卫像是无声的幽影一样从夜色中冒了出来,静悄悄地护立在周围。 以这个时代豪门大族的标准来说,对方的衣着其实说不上华丽,排场也算不得飞扬豪奢,行动间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肃穆清夷之感。 此人不曾通禀姓名,褚息家中固然也有仆役护院在此,居然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拦。 府中幕僚闻讯赶来,却看见庭中的家主如木雕一样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后却没有询问来人身份,而是立刻躬身施礼,宽袖一直垂到地上,那个穿着玄色斗篷的人却只是微微颔首:“私下相见,不要拘礼。” 对方语音清朗里难掩锋锐,显然年纪不大。 此时幕僚亦不敢多看,在廊上直接拜倒,额头几乎贴在了地面上,片刻后,只觉步履声往庭中移动,过了一会才听得那人又问:“今日府中只有你自己在家么?” ——语气仿佛是跟小辈说话,却又有一种理所当然之感。 温晏然与褚息闲谈时,随意打量了眼面前的府邸。 入京之后,褚氏一族向来低调行事,随族长而来的大多数族人都在京郊居住,只在城内购置了一座宅院,供有官职的小辈居住,平日也不敢高调行事,这座府邸面积固然不大,仆役也不多,看起来虽然颇有条理,然而花木稀疏,地面少铺石砖,反而多见泥砾青苔。 褚息双手垂在身侧,回禀:“叔父也在府中,如今就在后宅之内。” 温晏然闻言,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道路不如宫里那样好走,一位宫人扶住了天子的手臂,往宅子里行去,张络刻意落后两步,对着仆役们笑呵呵道:“你们自去忙罢,莫要都在院中站着。” 在温晏然跟褚息交谈的时候,“贵客上门”的消息已经被人带去了宅内,等她施施然抵达时,褚馥本人已然站在后院当中恭候。 温晏然扫了张络一眼,后者欠一欠身,带着大多数侍卫跟内侍都停在中门处,唯有池仪跟陈拂两人随在天子身后走了过去。 “一直听说褚君善书,今日写一幅字给朕罢。” 褚馥:“不知陛下要写什么字?” 温晏然只是随意一提,听到对方询问时,才认真想了想,末了索性拿自己名字开了个玩笑:“那就写‘四海晏然’四字。” “……草民遵命。” 大周许多风气与前朝不同,立国未久便取消了避君主讳的习惯,不过即使如此,大臣们也不好随意提及君主的名字,今日若非温晏然自己提出,褚馥也是当真不敢将这两字连起来落于纸上。 褚馥领命之后,自然去房中铺纸磨墨。 房间内有着淡淡的香气,似乎刚有人在此焚香,池仪轻手轻脚地将房门闭上,室内一时间安静无声。 四个字写起来自然很快,等墨干后,褚馥双手将纸捧于天子,温晏然拿着端详片刻,忽然道:“褚卿。” 褚馥欠身:“草民在。” ——褚氏虽然投举族降,但褚馥本人一直未曾出仕,至今为止还只是一介白身。 温晏然将纸放下,微笑:“近来城内流言如沸,其中多涉泉陵侯旧部……” 听到这句话时,褚馥心中一突,整个人仿佛都浸没在了无穷无尽的冰水当中。 大周一朝,许多大臣在犯错之后,并不下狱论罪,往往只要传点暗示出来,就直接自刎,褚馥恍惚地想,皇帝这样说,自然是在告诫自己莫要偷生,其实他当日便该随泉陵侯而去,如今再走,已经称不上一个“忠”字了。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又听见皇帝后面的话—— “其实朕心中晓得褚卿并不疑朕,本不必多此一举,只是你进京这么些日子,朕还一直不曾到府上探望过,今日便不请自来,瞧瞧你们过得如何。” 温晏然清亮的目光无遮无挡地投注了过来,褚馥怔了一会,才能确定面前的少年天子方才所言,当真是“褚卿并不疑朕”。 没有说反,那就是她的真实意思。 温晏然目光环视四周,最后落在还未被收起来的香线上头,她拈起三根点燃,然后插在香炉当中。 “朕即位以来,先后收服南西二地,其中北苑一战损伤最小。”温晏然笑了笑,道,“褚卿自然是明白其中的缘故的。”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