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这并非规整的平衡, 也并非必定的道理 , 没人敢说它一定会来,会在何时来, 它永远无可预料。 它之所以存在,仅仅是因为人行天地间,任何善恶都会留下痕迹。有人记得,就或许有人会还回去。 而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人在神木树底、雷劫声中豁出过一命。 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却在又一次将死之时,等来了故事的后续—— 天道“怨恨”砸落到萧复暄身上的那一刻,久违世间的神木之力光华尽显,抵了一切。 于是,他在死去的那个瞬间新生,曾因雷劫而碎的灵魄复归完整。 时隔数百年,善意和庇佑终有结局,一报还一报。 曾经,人间有过一个传说。说落花台最高的崖石之上有一株参天神木,华盖如云。它悲悯有灵、记刻生死。 不论是显贵还是乞儿,不论有人惦念还是无人问津,在那棵树上,永远生是繁花,死为落英,灿若云霞。 传说那株参天神木,常人一生能得见两回。一次是呱呱坠地,一次是将死之时。 后来白云苍狗、物是人非,连传说都已销声匿迹,世间自然再无人能得见。 可这一次,萧复暄“见”到了。 他在将死之际,于一片黑寂之中恍然看见了一片高崖,那崖上是融融树影。 直到他感觉自己提着一把剑,艰难地走向高崖。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并非真的“看见”,而是想了起来。 他在这一世的将死之时,终于想起了上一世的末端—— 他穿过葭暝之野的狼烟战地和无边死寂,走上那片高崖,在神木脚下以剑支身,抬起了头。 他没有看到传说中灿如云霞的满树繁花,但他在满眼血色中隐约看见树冠间有一道倚坐的素白身影,像枝桠交错间漏下来的煦和日光。 他知道是看错了,但那确实是他那一生所得见的最后一道白日光。 那是乌行雪。 *** 萧复暄在将死之时记起了一切,那是后来所有纠缠最初的开端。从此往后,两个人的事完整如初,再不会只有一个人记得。 萧复暄死而复生的那一刻,腰间锦袋中的白玉雕像咯咯震动起来,无数道金色丝线在白玉之中透照出来,将所雕之人缠裹得严丝合缝。 那是三百年前留在雕像里的深浓爱意,是他静坐于极北之地,一剑一剑刻下的咒术。在这道咒术之下,他和乌行雪生死牵连。 所以他躯壳里的万象生机,都在那一刻供往这世间另一个人身上。 所以萧复暄活了,乌行雪便活了。 他们曾经与太多事物因果相连,而其中牵连最深的便是神木和天道。如今天道消亡,神木还报,两相抵消。 他们死去过又复活,从此,一切最深的羁绊只在彼此之间,再无负累因果。 *** 乱线“灵王”被抹杀之际,现世与之相关的一切皆不复存。 而神木抵去天道“怨恨”之时,不仅还了当年萧复暄身挡雷劫的一报,还应了它曾听过的无数祈愿,还了众生一个清明世间—— “灵王”不存,乱线“不存”,于是天道强行平衡善恶之下所干涉的那些,也不复存在。 整个世间于自洽之中,落在了最平静的时候,然后由此缓缓向前…… 如此种种对于乌行雪和萧复暄而言,是一条生死拉锯的漫漫长路,他们走了三百年才堪堪望到尽头。 但对于现世人间来说,一切只是一场夜来惊梦。 他们只是囫囵睡了一觉,梦到了暗无天日和尸殍遍野。 等到东方既白、天光乍亮,他们眯着眼醒来,看到燕雀掠过屋檐,那一切悲恸嚎哭和惊魂不定就像清早笼罩在河上的薄雾一样,倏然渺远了。 世间一切都落在煦和日光中,人们怔怔坐了片刻,那场惊梦就甚少有人再记得起来。 后来的后来,也只在一些民间话本的只言片语中偶尔乍现。 话本里说,世间曾经有过一株神木,也有过一座仙都,只是后来都不见了。它们彻底消失之时,正是三月。据说有天光笼罩万物,于是所有杏花在初三那天一夜缀满枝头,在初七开到最盛。 繁花动山城。 人间满是春色,唯有落花台最高的山崖之上,站着一株斑驳枯树。那棵树很大,参天而立,却无一叶、也无一花。 有人说那就是神木的遗迹,它之所以斑驳干枯,是因为世间有万般杏花在恰好的时节替它开了。 还有人说,神木不开人间之花。倘若你在某处看见一株无花无叶的枯树,而当下恰好有云霞漫天而来,映衬枯枝……那就是有缘见过它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