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又捧了热水来服侍谢青鹤泡脚。谢青鹤就坐在小马扎上,将冻得微凉的双脚放在铜盆里,陈起也在歪头看他的脚丫子,见状叮嘱说:平日穿暖和些。这一路何人照顾起居?倒是没有冻着。 陈丛的体质虽不能修行,却被谢青鹤保养锻炼得非常健康,人的手足会生出冻疮,多半是血行不足,谢青鹤打小习武气血充沛,哪怕坐在马背上也有气血从手指脚尖循循不绝,只要不是气温绝对寒冷,都不可能生出冻疮。 但,陈起问谁人照顾起居,谢青鹤还是报了陈利的名字:牵马坠蹬,烧炭送水,都是陈利服侍。他本是阿父给隽弟的骑射师傅,儿一路往恕州来,他执意要随行扈从,说是阿父的嘱托。 搁了平时提这件事,戳破了陈起的口是心非,陈起八成要恼羞成怒。 然而,这简陋的战场军帐中,正在上演父慈子孝的剧目。谢青鹤故意提及此事,陈起只当儿子是在感恩与撒娇,得意之情藏在面皮之下,几乎都要满溢出来:他也还算是懂得轻重。 满屋子仆从下人都感觉到了,郎主心情非常好。 陈起满脚冻疮,清洗起来颇为麻烦,谢青鹤两只脚丫子白嫩健康,泡暖和就擦脚起来。 他转身去找自己随行的行李,马上就有下人跟着去帮忙归置,谢青鹤从包裹里翻出自己的药囊,找到那瓶没用过的冻伤药膏,走到陈起跟前,示意夏赏让开。 谢青鹤蹲下身,夏赏察言观色地递出柔软干净的布巾,谢青鹤便抬起陈起一只烂脚,轻而迅速地擦干净,顺势将他的脚晾在自己膝上。 陈起被儿子弄得呼吸都轻了几分,谢青鹤再是沉稳老练,陈丛的皮囊也才八岁,不管他怎么习武锻炼,身板不可能揠苗助长,陈起一只大脚往他膝上一放,足有谢青鹤小半个胸腔大小。 这要是个小奴婢服侍,陈起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但是,那是亲儿子! 陈起只怕把儿子压坏了,抻着腰悬着腿,小马扎经不住他这么折腾,顺势就往后倒。 得亏身边站着的下人多,三两把将陈起扶住,将小马扎也扶正端稳。陈起一脚踩在冰冷的冻土上,跟下人发脾气:就不会替小郎君扶着? 夏赏一边赔罪,一边去给谢青鹤拿小马扎。 最后父子俩挪到了行军床旁边,陈起重新洗了脚,舒服地歪在床上,夏赏举着灯,谢青鹤慢慢替他收拾冻得一塌糊涂的双脚。两只脚的尾指都冻得非常厉害,皮肉支离粘黏,谢青鹤先厚涂一层,用纱布裹了起来,再给其他地方上药。 从头到尾,陈起没有问过他带来的药是什么来历,是否安全,夏赏也一声没吭。 阿父。谢青鹤动作轻柔地将药抹好,儿回相州便将冻伤膏的方子交给制药坊,只是其中几味药培植不易,大量制作只能用其他药材替代,药效略差一些。 陈起仰头看着已经陈旧的帐篷穹顶,嗯了一声,说:也是桑山旧藏? 谢青鹤没有回答,将冻伤药交给夏赏,说:明日还是我替阿父上药,你将药收好。又问陈起,阿父的靴子是不是穿得太紧了些?宽松些方才保暖。 陈起嘿了一声,起身捏了捏谢青鹤的脸,说:绮罗丛中的娇儿,明日带你去踩一踩一尺高的积雪,你才知道靴子穿得松紧有什么关系?总归都是寒冷如铁! 谢青鹤不喜欢被人捏脸。 陈起凑近看了他一眼,嘿嘿笑道:你还生气了。捏不得你的脸? 见谢青鹤不理会他,他又看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双脚。 谢青鹤在入魔世界许多次行医济世,给人治疗冻疮那是小菜一碟,何况还有早已预制好的冻伤药在手,剩下的无非是替陈起清理伤处。他的手法干净到位,辅以截血止痛,陈起全程都没感觉到不适,最重要的是,原本冻疮痒痛的地方都变得很平静,伤处也变得很干净好看。 就算是军中最顶级的大夫,也给不了陈起这么高级有效的治疗与享受。 陈起每到冬天就会冻疮发作,各路偏方都用尽了,若是冬日无战事,安闲在家时时刻刻暖着手脚还好,一旦奔波在外,脚上的冻疮就没治。今天是陈起脚上冻疮最消停的一个冬夜。 睡觉吧。陈起也不想让儿子太早回相州了,明日带你去青州,看看秦廷陪都的风光。 ※ 青州是秦廷陪都,秦五世皇帝龙白与显太后不和,常年巡幸青州不肯还都,其后更是在青州另立朝廷治理天下,直到天和十六年显太后病逝,龙白才在朝臣三催四请的情况下,回秦都住了半年。不过,龙白喜欢青州风物,很快又回到了青州别宫居住,甚至动过迁都之念。 从此之后,秦皇室一旦内耗争斗,体面不体面的就往青州跑,青州别宫越修越大,一段时间内形成了两京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