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在家一直都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负责统率三个女儿,伺候丈夫和儿子爷俩。 男人天生尊贵是比不得,可是,她有母亲的身份,对三个女儿都有生养之恩,天生就是女儿们的主宰。蒋元娘嫁得再好,那也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在家里的地位怎么敢越过了她去? 张氏卯着劲儿要给蒋元娘一个下马威,要好好地收拾收拾她,叫她知道孝顺。 这一日,蒋元娘回家来给父母送旬日的吃食。她原本可以叫下人来送,左右家里没事,疯了的丈夫也有下人们照顾,她又很想念父母,就亲自送了过来。 蒋占文不在家。他在家里待不住,得罪了安家,镇上的饭局是混不上了,每天没事就带着篓子去荷塘钓鱼,蒋元娘从李家给他拨了个年轻机灵的小厮伺候,他也做上了呼奴唤婢的老太爷,每天带个小跟班走走逛逛,也很自得其乐。 守家的张氏也不去厨房看送来的鲜肉蔬果,捧着针线篓子,坐在堂屋里做女红。 蒋元娘早就不做这些事情了,见母亲眯着眼睛做得辛苦,就叫丫鬟来褪了戒指,洗了手,接过了张氏手里的针线,问明白做什么之后,一边做活儿,一边想陪伴母亲说话。 做女儿的满心温柔想亲近母亲,张氏却在此时冲蒋元娘发难。 张氏先数落蒋元娘对父亲不恭敬,怪罪她不能顺着父亲的想法,帮着父亲去劝回叛逆的兄弟,反而坐视兄弟与家里离心,认为她是不安好心,见不得家庭和顺。又说她到家里也再不进厨房,在夫家十指不沾阳春水也罢了,到家里竟也装姑奶奶。家中除了爹就是娘,你做女儿的只管翘脚享受,难道是要爹娘伺候你吗? 这么凶残狠绝的一番话,搁从前能把蒋元娘说得跪在地上哭。 这半年蒋元娘见识得多了,分辨得出这番话背后隐藏的凶险。这么多道理、纲常,感情胁迫,说穿了就是想让她低下头,对父母予取予求。 蒋元娘活了二十多年,惟有今年与兄弟相处的几个月才感觉到何谓亲情。 真正的亲情,没有利用,只有守护,没有索取,只有陪伴。 她所做的一切都不可告人,弟弟不止帮她做了最艰难的一步,此后也默默不语一直守着她。弟弟没有向她要钱财地契,也没有要求她仁慈善良,直到她站住了脚跟,弟弟就悄悄走了。 兄弟尚且如此,父母竟不能为? 蒋元娘收了最后一针,放下针线篓子,带着丫鬟们驱车离开。 她不想与张氏争吵。 直到回家之后,蒋元娘才吩咐下人把停在蒋家、留给父母使用的马车收回来。 这年月养着马车可不便宜,马得吃饲料,还得防着生病,就得专门的车夫照料。李家是常有运粮的买卖,马厩车驾一整套班子,家里养着马车也是顺道的事情,才能这么豪阔。 蒋元娘把马车收了回去,蒋占文首先不干了,忙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氏气得肝疼。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当然不怕被丈夫知晓,把事情一五一十告知蒋占文,在堂屋里怒骂:这欠了心肝儿的不孝子,为娘的教训她两句,倒还使上威风了!看我怎么教训她!我,我就要去衙门告她一个忤逆不孝!看她还敢张狂! 蒋占文啪地一巴掌抽张氏脸上,没好气地说:我瞧你才是张狂得失心疯了! 她是出了嫁的妇人,丈夫好端端地活着,家里还有两个儿子。你往哪里打听,她对外的名分也是李家妇,不是蒋家女。出了嫁的闺女贴补娘家,你得了实惠就把嘴巴闭紧,这会儿还嚷嚷不孝正经的找你儿子儿媳妇孝顺你,岂有去找出阁闺女孝顺的道理?蒋占文怒骂道。 张氏张了张嘴,顿时气焰全消。 她突然意识到,李常熟是疯了,可他没有死。女儿掌握着李家的财权,那是李家的产业,女儿不过是代掌。她倒是想要理直气壮地呼喝女儿,叫她挖空婆家贴补娘家,可是,这搁到哪里都是说不通的哪家没有儿子?哪家能容忍这样的媳妇?去衙门告?只怕老父母要拿大板子把她打出来。 蠢死的妇人。蒋占文骂了一句,出门吩咐李家小厮,把他今日新钓的鱼给女儿送去。 平时蒋占文很少这么讨好女儿,哪有岳家巴巴儿地给女婿家送礼的道理?这一篓子瘦鱼送了过去,蒋占文认为已经很低声下气了,素来温柔知礼的蒋元娘却没有使人来回礼。 不仅如此,连带着这些日子一直跟在蒋占文身边服侍的李家小厮,送鱼去了也再没回来。 蒋占文情知女儿被老婆得罪狠了,他这些日子过得也憋屈,回乡下装孙子的日子不好过,亲爹冷嘲热讽,兄弟日日都想揩油使坏,这些年蒋占文早已习惯了当家作主,做小伏低吃了一肚子郁闷。 安家那边得罪了不好营生,好不容易巴着女儿过了点舒散日子,又被张氏搅局。 蒋占文不知道女儿究竟生了多大的气,也不知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