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在羊亭县住了小半年,早已不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外地人。他不想听姐姐们吵架,也不想住得太远,就在附近街坊打听有没有出赁或是出售的屋子。就有街坊指点,说原来篾条店的铺子正在出赁,不妨去打听看看。 篾条店的老板,就是舒景口中只会戕害幼童的恶人,被舒景杀死了埋在了家里南墙下。 谢青鹤顺路过去,篾条店还开着门,看店的是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也不像是正经看店,翘着脚坐在躺椅上百无聊赖,见谢青鹤上门,吊儿郎当地说:随便看啊,给钱就卖。 篾条是劈竹而成的小竹片,手艺人用它编制各种器皿,诸如竹筐竹篓竹簸箕之类。大凡庄户人家都会用篾条编东西,家里就有现成的竹子,劈开了就能做各种器物,竹子长得又快,是非常经济的作物,只有在城里的人家才会花钱到篾条店里采买,因材料易得手工低贱,也卖不上多好的价钱。 我来看看房子。谢青鹤说。 那年轻人才坐了起来,说:哦。房子啊,前铺后院,后边院子挺大,都是二层的屋子,除去灶屋柴屋,有个堂屋,另外还有六间房,宽敞。你要是租住,一年十两银子,三年二十八两。若是买断,一口价五十两,这铺子里的货也都给你了。 羊亭县往来繁华,篾条店距檀楼也就半条街的距离,若是卖些胭脂水粉玩物首饰,或是小吃玩意儿,凭着来往的人流都能赚大钱。这个铺子买断要五十两银子,价格是很合理的。 谢青鹤还记得蒋二娘想做女红买卖,把这铺子盘下来未尝不可。 可以去后面看看么?谢青鹤问。 那年轻人就摇摇晃晃起身,嘴里嘟囔:跟你说了后面很大,怕我骗你不成。 谢青鹤跟着他往后走,路过一间黑漆漆只有一片亮瓦照明的厨房之后,再往后走,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果然占地很大。另外三面都是二层木楼,连在了一起,光照很好,屋子也开阔体面。 谢青鹤就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大对了。这么大的院子,三栋小楼连着铺子,就五十两买断? 小哥,这地方莫不是出过人命?谢青鹤故意问。 年轻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就你们这些没见识的,拣着便宜不知道装乖,还非得要我开个吓死你的价钱,你才觉得它货真价实?我倒是照着市价要它一百二十两,你给得起吗?你就算给得起,你马上就买吗?要不是急着脱手,叫你拣着这便宜了? 鲜于鱼皱眉道:你说话客气些。一点就炸,十二生肖属炮仗的? 谢青鹤则客客气气地问:这不也是怕铺子到手反而惹麻烦么?小哥是个实在人,不妨跟我俩说说,这铺子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就急着脱手了?说话掏出半角银子,递了过去。 那年轻人嘿了一声,给了谢青鹤一个你懂事的表情,原地开唠:这篾条店的老板,是我远房的堂叔。他这一房搬到县里来很长时间了,也不怎么跟族里联系。上一回见他,还是我那从祖父兄弟过身,他到祠堂划族谱的时候 事情很简单,就是个很寻常的族内争产故事。 篾条店老板这一支搬到了县城里,与族人不亲近,又中年丧子,失去了顶门立户的长子。 他在乡下老家的父母兄弟都认为他在城里飞黄腾达了,臆想他在羊亭县赚了多少钱,家底多厚云云。遇上兄弟生病,在族里借了不少银子,都是用篾条店老板的名义担保。 如今篾条店老板突然失踪,他老婆不知道人去了哪里,就去老家打听。这就惊动了老家的亲族,全都知道他失踪了。族内借钱给他兄弟治病的人都惊呆了,纷纷上门催债。 这时候,篾条店老板的父母就向儿媳妇放了话,把县城的铺子盘出去,钱拿回来还债。 这刚丢了丈夫的儿媳妇当然不肯,说丈夫还没找到,怎么就说到了盘铺子上了? 公婆态度非常坚决。要么你自己去盘了铺子,钱拿回来还债,你可以带着儿子回乡下老宅来生活。要么把儿子带回来过继给大伯子,公爹做主把你嫁出去,铺子自有公婆做主卖了。 这丈夫失踪的倒霉妇人能有什么办法?大儿子死了,小儿子才六岁,丈夫不知所踪,公婆如狼似虎,嘴上说把她嫁出去,谁知道会被嫁给什么人?远远地卖出去也未可知。妇人一旦嫁了人,那就是别人家的东西,任凭夫家处置了。 那年轻人拍拍谢青鹤的肩膀,保证道:你放心,这铺子是族里做主卖的,银货两讫,房契地契都在,去找官牙做中作保,再没有反悔的道理。卖给你就是你的了,这便宜可算是拣着了。 谢青鹤说:订下来吧。我就住在那边坡上的小院,待会儿带了钱来找你。 那你可快点来。万一还有人来看,先到先得啊,不保准一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