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谢青鹤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擦嘴喝茶了,伏传才忍不住说:我是听见琴声出来的。找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您在这儿住下了。 谢青鹤不太理解他的情绪:嗯? 只铺了一张床。伏传指了指屏风后的床铺。 谢青鹤连忙解释:我在此独居。并没有与你同床共枕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我自然知道大师兄不会与我同床共枕!伏传正要说重点,三娘子又在敲门,是来送菜了。 伏传还是魂体状态,能吃能喝,就是旁人听不见他说话,也看不见他的影子。谢青鹤便起身开门,接过三娘子手里的托盘,又给了一回赏钱。 一盆新做的松鼠桂鱼,炸得又甜又酸,另有一盘腊猪蹄,一碗酱肘子。 谢青鹤把菜放在伏传面前,说:先吃饭吧。饭凉了。 伏传先戳了一坨鱼肉,蘸着酸甜酱狠狠地吃了,想跟谢青鹤说话,谢青鹤又给他加了一块酱肘子,安慰他:先吃饭,吃完再说。不着急。 我挺着急的。伏传一边吃酱肘子,一边呜呜。 人在吃饭的时候,情绪会自然地放松,感觉到安全。 伏传心理憋着许多话,刚开始还有点心慌,不知道该怎么启齿。这会儿嘴里扒着饭,谢青鹤还守在一边给他夹菜,他慢慢就放松了下来,思路也变得更清晰。 大师兄是什么样的人,我在暠县时就知道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欺负我的。伏传说。 旧事重提,谢青鹤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大师兄是要问我,既然知道绝无此事,为何这些日子总要避开您么?是我自己心里有鬼。梦里我对大师兄做了不伦之事,冒犯了大师兄伏传不敢抬头,筷子在鱼肉盆子里戳来戳去,我守心的功夫做得也不好,怕大师兄训斥责备我,也不敢跟大师兄说就,只能避开些 我也知道大师兄误会了。伏传嘴里的饭食都嚼得干干净净,筷子还在戳鱼肉,是我的错。我故意的。我想大师兄也不会真的不理我,等我自己这里处理好了,再跟大师兄解说此事 我就是仗着大师兄宠爱我,才敢这样的。伏传很是愧疚。 谢青鹤帮他把鱼肉夹到碗里,说:没事。吃吧。 大师兄独自住到客栈里,屋子里只铺一张床,不愿与我亲近了。不是没事,事情很大。伏传也不肯再吃饭了,放下筷子起身,垂手低头站在谢青鹤跟前,十支香,好么? 一场误会,不至于此。谢青鹤拿勺子帮他拌了鱼汤饭,快吃饭吧。 伏传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 谢青鹤想了想,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让他坐下:真的没关系。 伏传才在他的安排下重新坐了回去,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饭,边吃边说:那我能在大师兄的房中铺一张床么?这事是我故意放纵,才使大师兄误会,还让大师兄伤心了。我知道大师兄不喜欢看我跪经,那要打我几下么?他眼睛在屋子里乱转,落在插在花瓶里的鸡毛掸子上。 谢青鹤用手挡住他的眼睛,不得不给他解释:只是误会而已,说明白也就是了。你要陪着刘娘子,我以为你想住在别馆里。 伏传马上反驳:我也想跟大师兄在一起。 晚上我自然会去别馆陪着你。谢青鹤见解释不通,只好改口,给你铺上床吧。 伏传这才低头大口吃饭,又是猪蹄又是肘子,吃了个风卷残云,才满足地拍拍肚皮,还要开个嘲讽:宫里的饭菜都是好看不好吃,那皇帝妃子们,一天天地过的什么日子。 谢青鹤递了茶水给他漱口,他拿毛巾擦擦嘴,又去动覆着丝布的琴案。 会弹琴么?谢青鹤问。 伏传笑道:会一点点,弹得不好。 琴是述情自娱之物,哪有弹得好或是不好的说法?谢青鹤习惯地点评了一句,又怕伏传多想,便对伏传笑一笑,不再继续说了。 我是真的弹得不好啊。大师兄是想听曲子么?我给大师兄唱个小曲儿吧?伏传很狗腿地说。 谢青鹤没有拒绝的理由:好啊。 伏传也想了一会儿,还清了清嗓子,站在窗边,看着满城灯火。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① 他唱这首歌的时候,用的是早已不在世兴的古语,当今世上除了传承极其古奥的寒江剑派,几乎没有人再懂得这种语言。就算他此时不是魂体状态,歌声能被人听见,除了谢青鹤,也没人听得懂他在唱什么。 唱完第一遍,伏传又唱第二遍。 琴以述志,歌以言声。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