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禾眸光在福顺公公身上逡巡了一阵,到底没再开口,只沉了沉脸色。 桂生面色一僵,拱起身子弯下腰去就要请罪,在这皇城里当奴才,骨头硬的尸横遍野,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活菩萨,得软着来且小心伺候着。 谢殊裹了大氅在孟清禾之后,就着福顺公公的手自轩车上下来,鹿皮云靴踩在青瓦地上,是压下皑雪后的松散声,冷渍且刚硬。 “谢大人,太后已经在寿康宫等着了,长公主、端王殿下还有容将军都在正殿,等您入宴呢。” 福顺公公轻甩拂尘,余下的宫人尽数随着他的脚步折身离去,孟清禾指尖一暖,谢殊不知何时行至她的身侧,不动声色的携了她的手藏入袖里。 她蛾眉微蹙,瞥了眼身侧站着的宫女宦人,终是没有作声,由得他去了。 *** 寿康宫早早挂上了红笼寿福一类迎新联辞,因着前些日子谢颐芸在此闹出的动静颇大,那些在远处洒扫除雪的宫人得知是谢大人入宫,还特意朝着他们这边打量了一两眼。 谢颐芸早在三日前收拾好行囊启程前往幽州,打算与谢相、姚氏一同在那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不再回来。 临别那日只遣了婢子来南苑与孟清禾道了别,谢殊终是不放心嫡女在外沦为别人牵制谢家的把柄,又安排了一队人马紧随其后,暗中护送。 眼下谢家的两个女儿都离了京城,偌大的谢府只剩下谢殊一个做得了主的人,年节新岁府中又放了大批仆从回乡省亲,宅院也愈发的冷寂清萧。 姗姗来迟的并不止谢殊与孟清禾,他们行至曲廊檐下,正遇着池皊鸢怀抱幼子立在栏杆边望着檐角的冰棱。 傅琛早在出生时就被傅翊下旨赐了端王世子的身份,眼下不过一两岁大的小团子,见了谁都乐呵呵的笑着,十分讨人喜欢。 他伸出小肉手朝着孟清禾的方向扒拉了一会儿,像是在撒娇般的向她讨要抱抱。 “谢夫人,阿琛很喜欢你呢~” 池皊鸢眼角微弯,不由分说就把奶团子塞到了孟清禾怀中,只在将要碰到人掌心的一刹那,她借着幼子遮掩,眼明手快的塞了一个锦囊到孟清禾手上。 孟清禾视线微顿,不动声色的把东西藏入袖间,见谢殊分神在孩子身上,她这才下意识的舒了一口气。 傅琛身上的奶香味很重,随着相貌的愈发长开,小团子眉宇间已与傅珵有几分神似,但五官还是更多的像这位出身乡野的母亲一些。 池皊鸢容貌清秀,乍一看给人丰润甜美、事事顺遂的印象,孟清禾一番细看之下,却又觉着这一切都是被脂粉遮掩下的假象。 她的肌肤不似京中贵女那般细腻,身体枯瘦甚至撑不起端王妃仪制的华服锦袍,莫说气韵较之谢颐芸还是差了一大截,褪下粉黛烟罗,甚至叫人看了稍显寡淡无味。 “谢夫人,我们见过的。” 池皊鸢出生乡野,成日在田间风吹日晒,连县城都没进过几回,叫旁人看来这番话未免太过信口开河了些。 孟清禾望着那眉眼倒也确实熟悉,她敛起眸子稍作回想了一番,心底隐隐浮现起了答案。 她是绫华安插在傅珵的枕边人无疑了。 傅琛生了一张讨喜的面孔,虽未继承他外祖谢家那般出尘的姿态,可毕竟顶着傅珵长子,谢太后亲孙的名头,加之前段时间又有圣上要将他过继的传闻流出,群臣对这位乡野村妇的态度,也渐渐从一开始的鄙夷不屑变得微妙起来。 “夫君你莫不是忘了?上回颐芸在寿康宫偏激行事时,我们与端王妃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对上谢殊投来的狐疑目光,孟清禾还是费了一番唇舌解释道。她不想节外生枝,何况就方才那个锦囊的颜色料质来看,更像是钦天监里流落出来的东西。 谢殊自孟清禾手上接过奶团子,傅琛到也不怕生,小圆手揪着他大氅上毛毛玩的不亦乐乎。 他向来对小孩子无可招架,在太学任教那会儿,哪怕是柳明霄在论语课上闹翻了天,谢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翻篇过去了。 池皊鸢手上有厚茧,拇指甲盖处甚至偶有裂纹,她手上包裹的白纱布隐隐有血迹渗出,因方才一直拢在披风下,并不易叫人觉察。 在孟清禾记忆中,这样一双女子的手绝不多见,眼前的女人又像是刻意提醒她一般,不着痕迹的在其跟前一再展露,眉宇间的笑意也愈发浮于表面,变得不真实起来。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