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才能正式做实验的,默默不语或乖巧顺从都不是什么好选择,如此只会显得研究者没自信,进而换来无止境的重写地狱。 她捱了这么久,万万不能败在老头子突发奇想的回马枪。 郑襄元有备而来,侃侃而谈,「我只是觉得,拿时间当作测量单位会產生其他问题,因此特别备註在旁边。」 老人家脱下眼镜,瞳孔里的那把箭似乎已经勾在弦上。 他一字一字反问,「登在期刊上、受到学会认证的定律,你认为有问题?」 「并不,学生没有那个胆量。」 她快速抬眼,垂眸。 再道,「正因如此,学生也不好片面决定那些没有被学会认证的研究没有任何存在价值,刊登偏误始终存在,我尽可能涵盖多一点说法,老师认为不合适吗?」 下垂的嘴角凝结成霜。 半晌,威严沉重,步步逼紧。 「什么样的说法呢?」 这是要对着干的节奏了啊。 郑襄元握了握拳头,咬紧牙根。 头都洗到一半了,可不能顶着泡泡在大街上晃,她从来不是临阵脱逃的懦夫。 秒针滴答,心脏一停。 抵达整点,一鼓作气。 朗声回盪。 「学生浅见,以时间作为测量单位存在一些问题。试问,我们如何知道现在几点?看时鐘,当然。可是时鐘是什么呢?就是时间。鸡生蛋蛋生鸡,这么解释不奇怪吗?这明显是一个死循环。」 「当我们把时间视为测量单位时,代表它是某种质量,或是能量,能够被储存起来,例如长度、重量或焦耳。许是学生见识浅薄,尚未听过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储存时间,如此,我将时间作为註解写在一旁,有何不妥呢?」 啪噠、啪噠。 一串再怎么流畅的说明,依旧只能放任时间转着,不会爆走,不曾积累。 一张满是风霜和一张年轻浅白的脸蛋一瞬也不瞬地对峙着。 纵使压力叠加,使得度秒如年,但那彷彿无限放大的秒数,也只是个人感受罢了,时间依然平稳地走着。 一秒一秒流淌之中,老人家的嘴角微微一勾。 那是轻蔑,那是睥睨。 那是,不屑的不言而喻。 「不应该作为测量单位?所有公式所有模型都把时间作为运算基础,这是不需证明就能得到认可的全球通用语言,是堆叠高塔的地砖!怎么你现在还想要把这么基础的问题推翻吗?我们这些信仰物理的人──」 「非常清楚,过去、现在和未来,只是一种挥之不去的错觉。」 本来的长篇大论竟突然被打断。 被打断就算了,还直接被学生把话给抢了去。 一时间,老头儿语塞。 郑襄元心底闪过一丝快意,不客气地再添一把火。 「这话我还是知道的,爱因斯坦说的,忠实的因果论拥护者。既然人一出生未来就註定好了,那么,您现在这般,对我註定会说的话如此反应,又是何苦?」 爱因斯坦说的,她晓得。 老师要说的,她自然也晓得。 分明晓得,却还是大大方方拿到檯面上说。 这若不是挑衅还会是什么? 老头儿身子后倾,重重靠向椅背,大力地拍了几下手。 「好、很好!好一个因果论!既然如此,你还把这东西写进研究里做什么?写身体健康闔家平安的吗?求保佑最好去庙里,来这儿做啥?!听好了郑光明,不必讨论,不、会、有、任、何、帮、助!」 一般而言,正常的研究生到这里就该闭嘴了,惹怒指导教授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如此颐指气使的指令却让郑襄元有点来气了,她不动如山,淡淡反问。 「学术应广而精,为什么不能讨论呢?」 「要讨论这种形而上的逻辑题,就给老子滚去哲学神棍那儿!」 「科学可是哲学的分支。」 「可惜了,你生不逢时,现在的哲学还拿不到科学的一半地位!」 「作为科学家,这样贬低科学之母,您觉得很得意吗?」 「科学之母又是「什么」东西?你怎么证明?!」 到此,老头儿再也坐不住,愤怒地拍桌而立,佝僂的身子浑厚有力地指着她。 「正经的科学不做,读那么多书只学到诡辩!郑香灰,你可真丢你爸妈的脸!」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