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琅依言卸下刀,抬脚跟上,看着他开了锁,进入一间堆满杂物的屋室。屋室里全是灰尘,有些呛人,康惹埋头翻找,她耐心地等在一旁张望。 她看见墙角放着几把陈旧的木弓,形制规模比村中其他弓要小些,不由走上前拿起来看。 康惹听到响动回头:“你在做什么?” 泠琅问:“这些弓箭都是好的,为什么放在这里不用?” 康惹冷声答道:“因为这是女人的弓,她们已经用不到了,而男人自然要用更沉重有力的武器。” 泠琅轻声:“所以她们被关进地底之前,其实连弓箭都是能够操纵的?” 康惹顿了顿:“谁告诉你的?” 泠琅当然要说:“蓝古。” 康惹冷笑一声:“果然是他,这个蠢货……” 泠琅忽然问:“你还要找多久?” 康惹盯着她:“再等一等。” 又是这种眼神,毫不掩饰的像在掂量什么物品的眼神,泠琅和他对视,平静地问:“我听到了脚步声。” 康惹竟然微笑起来:“没错。” 库房的门被轰一声推开,三四条人影奔进来,都是村中年轻强壮的男子,他们嬉笑着把泠琅团团围住,那粗黑面庞上的双眼,竟幽幽泛着紫光。 泠琅评判道:“根本没有什么纸张。” “没错。” “村里的男人都到哪里去了?”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轻而易举地擒住了她的肩,力道大得几乎要把肩骨捏碎。 泠琅一动不动,好似认清了形势被震慑住了似的。 康惹满意地笑了:“他们在村口,进行泽布最伟大的仪式。” “……最伟大的仪式?” “延续生命的,最伟大的仪式。” “那是?” “紫土地和绿长藤是泽布的宝物,它们赐予男人们最强壮的体魄和过人的力量,也能帮助我们诞下优良的后代——” 泠琅盯着他,她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他们是找来地底下的女人进行这所谓仪式,那一定会发现那三具看守者的尸体。 然而,他们对此没有提出质疑,这就说明—— 少女的瞳孔骤然紧缩,她想到了一个让她几乎开始颤抖的可能。 康惹愉快地说:“虽然我们不欢迎汉人的血统,但她在泽布养育了这么久,已经被净化,同样拥有大山的力量。” “阿部的鼻子很灵敏,他能闻到二十步以外的母熊的气味,更能轻易判断人身上的血腥……阿落终于被成年了,整个泽布都在等待这一天,我们已经两年没有进行过仪式了。” “用紫色的土地和绿色的藤蔓,烧炼出属于泽布的灵丹妙药,阿落的仪式会持续一天,而你……”康惹慢悠悠地说,“你也不会等太久。” 那只紧扣着肩膀的手带来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泠琅听见自己在问:“可是,阿落并不在村中。” 康惹大笑:“没有人能在山中躲过泽布人的眼睛,她在踏出村口的那一刻,就被捉起来了——” 他的笑声突兀哑在喉头,因为他看见,少女肩上那只手正在以一个离奇的角度斜飞出去。 手臂从关节处分开,如同枝条离开树干似的颓然脱落,血液喷溅而出,像树的汁液。 仅仅是一瞬间,少女的半张脸已经被鲜红覆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眨也不眨。 康惹站在原地,他除了下意识大叫“她没有刀”,其他什么都来不及做。 感官和动作忽然变得迟钝无比,他过去明明能轻易判断鹰的踪迹,而在这一刻,竟然无法看清对方如何抬手,如何转身,如何捡起地上散落的木弓,狠狠插进敌人的胸膛。 身躯倒地的沉闷声响,刚窜出喉咙就无力再续的愤怒吼叫,以及血液从创口喷射而出的丝丝水声,成了这间静谧仓库的唯一响动。 康惹转身往外逃,可刚跑出几步,便身体一轻。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他好像乘坐在什么会飞的器物上,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跌跌撞撞往前,一切都不再受控—— 他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头颅正高高飞起,用最后的目光注视眼前一切。 匍匐在地的同伴的身体,滚落的残肢,铺天盖地的新鲜血液,以及血液中间,那个修罗般的人形。 人形纵跃而去,如鹰一般消失在视线外。 这是他一生中最后的画面。 无尽的风声,几乎贯穿了耳膜。 泠琅眼皮上覆盖了血液,她的心和手指同样颤抖得停不下来,她不明白,才短短半天时间,事情为什么会坏到这个地步。 她几乎在用生平从未有过的速度在前行,足尖点过屋檐,风撕扯着发丝,血液干涸凝结,但她无暇擦拭。 花椒树,水井,连绵起伏的石墙,心在一下下搏动血液,她的手凉得吓人,有种失重般的恐慌。 村口近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