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之前,细作终于回答了两个问题,他其实明白答案已经被知晓。 “目的是什么?” “试药。” “毒药还是解药?” “……都是。” 犯人死在子时一刻,而江琮站在那道安静垂落的青帐外时,丑时已快过尽。 在中间那段时间里,他只看着地面上的人形沉默不语,脑中似是想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 细作是皇宫的人。 这便是疑惑所在,女帝要拿他试药,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无论毒药还是解药,他都不会有任何拒绝。 细作是皇宫的人,但不一定女帝派来的,毕竟那里还有她深爱的女儿。傅蔻心狠手辣,和她母亲如出一辙,而她的妹妹傅蕊,也并非全无野心。 江琮默然地想到一些可能,他必须要自己想很久,才能再次来到那道帐外。 帐中人醒得很快,她抚上他的脸,看穿了他的情绪。他也必须要十分忍耐,才不会向对方讨要更多关心。 这越来越像一场甜蜜和绝望并存的修行,就像此时此刻,他明明渴望着抚摸她唇角,却也只停在她发梢的手指—— 全部都是不甘的铁证。 长夜过尽。 泠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江琮挨得有点近。 她下巴搁在他肩上,手臂缠在他胸口,腿更是横在他腰间,整个人像极了一只紧攀住树枝的壁虎。 而对方任由她动作,甚至还未醒。眼睫低垂,漂亮的唇微抿,好似梦中都有烦心事。 这让泠琅觉得稀奇,她好像从没见过江琮沉眠的样子,向来都是她后醒,然后对上他或微笑或冷笑或皮笑肉不笑的俊脸。 于是她伸出手,抓了缕不知是谁的发丝,轻轻去挠他鼻尖。 对方眼睫轻颤,显然感觉到了异样,却并未立即醒转。 泠琅觉出乐趣,又去蹭他唇角,沿着下颌一路蜿蜒,最后落在耳垂,轻拢慢捻,若即若离地扫弄。 江琮立即睁开眼,他反手捉住了她作乱的手腕:“干什么?” 嗓音带着浓浓的哑意,和白日里完全不同。 泠琅腻歪地说:“唤夫君起床呀。” 江琮发出声哼笑,并没有松手的意思:“是这般唤的?” 泠琅说:“润物无声,唤人无形,如此晨起的人一天都会心情舒畅。” 江琮摩挲着她手腕:“可我现在心情并不舒畅。” 泠琅爬起来,重重地捏了把他的脸,在对方深暗的眼神中跳下榻:“那是因为你还没起来。” 她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云雀一般活润:“别忘了今天要做什么,出城,那可是雄鹰方能栖的鹰栖山!” 第93章 赴陈县 鹰栖山, 唯有雄鹰方能栖落之地。 高峻雄险,绝壁枯崖,雾气终年弥漫。有人称在山里碰见过野人, 有人称碰见过精怪, 有人称碰见过神仙。 “反正,若有什么无法解释的怪事,都说从山里来的就行了, 山也不能为自己辩解。” 少女高高扬鞭,青骓长鸣着疾奔出去,一地马蹄脆响。 乌黑马尾于阳光下跳跃起伏,淡青衣衫裹出流畅腰线, 在满山道的青翠之中,一路纵驰而去,激起阵阵尘烟。 若有什么无拘无束的山精野魅, 也该是这副模样。 江琮策马紧跟其后, 二人先后越过了一道及其险峻的峡缝, 再绕过一处山谷, 远远地便看见前方山门上, 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石柇关。 过了前面的关隘,便能抵达陈县,这已经是他们离开京城的第四天。 值守士兵停止仰望头顶断崖边生长着的、一树硕果累累的檎果,他转过头, 好奇地观察正驱马而来的青年男女。 毫无疑问, 他们是一对,无论是身上相似的淡青, 还是彼此注视时轻柔安静的眼神, 种种迹象都彰显着二人的关系十分亲密。 一个别着剑, 一个带着刀,行走江湖的伉俪他也见过不少,但是,眼前这对少了些能一眼看出的风霜落拓。 他们虽然年轻,但气度却是少见的沉静收敛,尤其是那位公子—— 不动如山,深不可测,仿佛该站在白玉石雕刻的栏杆旁,而不是勒马于荒野古道中。 等待查验凭信的间隙,泠琅站在悬崖下拍抚马匹。 “葱儿乖,多吃点,以后才能好好被骑。” 是了,好巧不巧,选马的时候正好有塞上葱骓,这匹葱字辈的良驹被泠琅当场拿下,并赐名葱儿,呵护有加。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