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竭之后才惊觉,自己生平最为得意的作品,竟然有着致命漏洞。 这个致命是字面上的含义——若按照剑谱修炼,身体必然会在十年之内早衰而亡。 它固然明快卓绝,一招一式皆是世间罕有,但内力运转的方式过于险僻。剑祖另辟蹊径地创造它,练习它,因它出名,如今也因它而死。 那时明净峰已经有了不菲声名,世上剑客无不朝拜于此,人人都以上山求学为荣。 若要道出真相,造成的震荡无法想象,剑祖并不甘心看着基业崩塌飘零。他尝试修改剑谱,然而还未改成,便时日无多。 临死之际,他看着两个爱徒,终究道出了真相。 “这本剑谱,虽能伤人,但练到最后只能伤己。你们一人一半,万万不可练习全套,不然会如我这般——” 话语未尽,意义已全然明了。 他担忧他们会抵抗不住绝世剑谱的诱惑,贸然修习,就拆分两半,希望能彼此约束。在道尽了利害之后,他终于溘然长逝。 留给继任掌门的,只有一套注定不能习得的剑法,和需要苦苦隐瞒经营,才能得以维持延续的偌大宗派。 丧礼十分简单,服丧也不过半月,这是剑祖生前自己强调的,两个徒弟也顺从照做了。 有一件事,他们却违逆得十分彻底。 丧期一过,那两半剑谱便被摊开在案上,由双方看了个分明。 顾长绮用手指按着某处字迹:“我觉得这里可以修改。” 柳长空说:“嗯。” 顾长绮又翻开一页:“这一招显然过于耗损内力,也可以改。” 柳长空说:“嗯。” 顾长绮哗啦啦翻到最后:“我这半本,至少有三十八处地方可以斟酌,十三个漏洞必须完善,拿到剑谱的时候我就在考虑这些……但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反复试验,才能有定论。” 柳长空点点头:“好。” 顾长绮看着他:“除了嗯和好,你还会讲什么?” 柳长空便不说话,只静静地和她对视。 他依然这般不善言辞,外人看来是淡然孤傲,但顾长绮知道,这是日复一日“不会说话便闭嘴”的训诫有了成效。 她这个师兄,剑术一流,但在其他方面有种置身事外的冷漠。 顾长绮合上剑谱,坚定地说:“我知道这很难……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会把它好好修改一遍,这是师父的遗愿,也是明净峰唯一出路。” “师父被称为剑祖,剑这一武器在他手中已经发挥到了尽头,前路迈无可迈,境界破无可破。他囿于剑之一字,即使想要突破,也只是向内罢了,这是他最大的错因,也是明澈剑谱最大的不足。” “还记得兴平十七年,我们在冀州谷遇见的刀尊弟子?我当时才晓得刀还能挥出那般弧度,刀和剑,在足够领悟过后其实并无太大不同。为何一定要枯守界限,以至于裹足不前?” “我会尝试更多东西,唯有突破和容纳,才是修改明澈剑谱的要义,我已决心去西域游历,听说那里最近兴起一种十分奇特的剑法……师兄,你觉得如何?” 柳长空说:“你会是个好掌门。” 顾长绮愣住了:“此事还未有定论,师兄你……” 柳长空缓慢地摇头,那双平日里淡而空的眼此时映出对面人的身影。 “你会是个好掌门,”他重复了一遍,“明净峰因为你,一定能更长久。”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