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尚远,心亦有瑕。既如此,有何可坚? 道吗? 不。乾坤之道尚未完善,缺漏处处,如何能坚? 以坚为道,却无物可坚。 既然如此,他问了自己第三个问题: 我该坚于什么?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双文律抬起他握剑的左手。他的剑已经再起不了作用了,可是他没有松手。到头来,他的手中也只有一剑而已。 “你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沓临惋惜道。 在一个大千世界之道的碾压下,他的剑心再一次破碎,在破碎的一刹那,双文律松开了手。这一次,他再没有重聚剑心。 他放下剑、放下修为,放下一切非他所坚之物。 让沓临来斩一斩看吧,看他所坚为何,看他能否,于此绝境当中再开一条新的前路! …… 双文律在最后一刻,顿悟成为乾坤的护道者,乾坤晋升为大千世界。 护道者,能以众生之身,为世界开辟前道,是谓护道。 但那是一个大千世界的规则倾轧。彼时乾坤的魂魄之道尚未完善,他的魂魄和他的剑心一起破碎了。 在他将亡的一刹,无数丝线攀上了他的魂魄。这是乾坤的众生因果。 乾坤用它的众生,将这即将消亡的魂魄强行挽留了下来。 沓临退避了。 一个大千世界,一个有着护道者的大千世界。哪怕这个护道者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一个拼命的大千世界和它的护道者,可以使沓临受到它不想承受的重创。 樊藤之网寸寸枯朽,双文律跌坐在这一片枯朽的残片中,含着一口气,不能动,不能言。他要守着这一口气,威慑着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沓临和其他觊觎乾坤的存在。 柏崖绑着断了的骨头,把他从樊藤的残片中挖出来,一步一步背回了剑阁,却对他的情况束手无策。 乾坤用众生因果缠住他的魂魄,但因果不是药。治不了伤,救不了命。 魂魄碎成那个样子,的确再没有挽回的机会。 所以当他斩入魔渊那一剑时,心中的确充满了忧虑。 魔渊与其它世界的情况不同。它已经与乾坤相接,可以逐渐蚕食重创中的乾坤。 他只有一剑的力量。不出这一剑时,就与顽石无甚区别。无法助乾坤抵御魔渊的蚕食。 他只有出这一剑,将魔渊的道也斩伤,才能使它无力蚕食乾坤。 可是,乾坤在这三百年中离开了原来的坐标,但位置并不太远。若他死去,沓临会不会重新找到乾坤? 乾坤重创未愈,能不能抵御得了魔渊的入侵? 他把剑阁放在了最险的位置,剑阁……能不能撑得住? 师兄重情重义,他会不会因此生出心障? …… 可他除了这一剑,就再也没有别的力气了。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这一剑就是最后的终局了。 但他还有一世遗落在乾坤当中。 在双文律入道的那一世,因乾坤之道不全,走得是“斩俗身”这种早已被废弃的路子,这被斩去的一世,与血锈刀结合成了乾坤中的一个异物。 其他因乾坤早年规则不全而生的异物,都已在乾坤晋升大千世界时被磨灭。 但乾坤没有磨灭血锈刀。它留着这个如嵌蚌中的砂石,以此为根基,花了九百年,收全了双文律每一点破碎的魂魄,用它的众生,挽留住这颗破碎的剑心。 双文律的剑心仍然通明无暇,但三寸之后,牵扯着无数众生的因果。 他的魂魄已经愈合,却无意断去这些因果。 “他们不是我的困缚,是我救命的绳索。”双文律抚剑道,“众生即乾坤。” 他抬眼看向沓临:“你把这当成我的缺处,就已经败了。” “只会拿起剑,不会放下剑,活人就成了死物的傀儡。” “一味开拓,一味进取,只会向前,只看向前,最后,除了看不见尽头的前路,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没有。” “时机到了。”夏遗对剑光低喃道。 他按住心口,他感觉自己这颗挣脱了魔渊之道枷锁的心,在全新的跳动中,为此产生了无法言说的撼动。他再看这剑心上的层层因果,一切都已不同了。 “众生即乾坤……”他低低喃道。 乾坤从来没有抛弃过它的众生。乾坤一直在试图容纳他。他那受尽苦楚百年一世,并非乾坤给他安排的命。那是魔渊的道在乾坤的道中牵引出来的道路。 夏遗在这莫大的撼动当中,尚未稳固的修为悄然沉淀。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