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文律旧伤未愈,他甚至连自己的剑都无力控制,以至于泄力平了一座山头。 朵朵焰云重聚成一个专门为双文律准备的小烘炉,方拂歌倚在焰云里,他在看双文律。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位乾坤的护道者面对面。 双文律的剑已被炼化,可他的神色仍是平静的。到底是护道者,方拂歌窥不破他心中的缺漏,只能猜。 他的伤如此之重,在关键时候强行破关,只会使他的伤愈加难以愈合。原本大约还需要个两三百年,这一次之后,只怕要千余年了。 拖着这样的伤,他必然会死在自己的烘炉中。 他为什么不拖延下去?只要他不出关,凭借乾坤的基底,拖延个两三百年不成问题,到时候,他伤愈出关,再无敌手,岂不是更稳妥吗? 是看不得赤砂海的修士再继续死下去了?还是不想看自己师兄绝命? 难不成他也有一颗执心吗? 方拂歌有点好奇。 不过,无论怎样,都无所谓。 他若是提前破关,必然死在自己的烘炉当中。他若是不肯出关,一直拖延到伤愈,看乾坤几乎要死绝……那方拂歌就更好窥破他的道心了。 方拂歌停下讲述,他好像又回到那一日,开始沉思起来。 夏遗皱起眉,催促道:“然后呢?” 方拂歌笑起来:“我看他那般平静的样子,好像还有后手的样子,便用话语挑动他,问他伤势未愈还敢强行出手,是想再入一次轮回吗? “他说…… “他没有后手,但他知道我的破绽在哪里。 “我本没有破绽。” “他塑造了你的破绽?”夏遗问道。 方拂歌轻叹:“他开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赌约。” “他将敞开道心,任我搜查。” 若方拂歌的目的是让魔渊吞没乾坤,他必然不会同意这一场赌约,他只要杀掉双文律就可以了。 可他真正所求的,是前路。 魔渊的前路已经尽了,方拂歌走到了尽头,化为自在天魔,于魔渊中不死不灭。他本以为这就是终点。 可是,他在两千七百年前,双文律绝命的一剑中,看到了比他更远的风景。 魔渊若能吞噬乾坤,获得成长,方拂歌的前路亦会再开一段。可是吞噬并不能完整地融会乾坤之道,查一方护道者的道心却可以。 方拂歌若是拒绝,他将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心动了。 “你们约定,若他胜了,你就退出乾坤?”夏遗追问道。 方拂歌摇头:“我们没有定赌注。若我胜了,乾坤自然万事皆休。” 他目光悠远,似想起那一日的惊撼:“小烘炉中,他放我入他道心,我遍查一切,从他入道之始,修行路上走的每一步,他的生、他的死、他曾有过的每一点情绪波动、他认识的每一个人、他心底最细微的念头……他的道。 “我没能发现他的破绽。 “这就成了我的破绽。” 而当方拂歌出现破绽,同样,万事皆休。 双文律抓住了他的破绽。他的剑熔了,便以心为剑,将方拂歌从赤砂海一路迫到了魔渊深处。 “他的道心……没有破绽?”夏遗喃喃,“他的道心没有破绽?” “也许有。但我没能发现。”方拂歌道。 夏遗的手不由自主攥紧,闷闷坐在那里,好像一块边缘锋利割手的石。 方拂歌看他的眼中有一种奇异的怜悯。 夏遗皱起眉:“你那是什么恶心眼神?” “我听说,他最近收了一个徒弟。”方拂歌道。 他听到夏遗呼吸乱了一瞬。 “你叛出师门九百年了,还在意他收不收徒弟?”方拂歌轻笑。 夏遗冷冷瞥了他一眼。这魔好了没两天,又来挑他。 方拂歌又道:“听说那是只野猿,天生灵物,力气很大,在剑道上有几分天赋。但是脑子不太好使。横骨开了这么久,连话都讲不清楚。 “书也背不下来,常常挨罚。 “好像前阵子不知道惹了什么祸,把起云峰上的东西弄坏了,整天背着东西下山求人教它怎么修补编竹。” 夏遗桌下的手已越攥越紧。 方拂歌不紧不慢道:“它唯有一点很好——天性纯良,出门历练被人坑了,还肯伸手去搭救这些人,反弄得自己一身伤。 “它已经在起云峰上待了不短的时间,一直没名没分的,这次事后,才被剑尊收了徒。” 夏遗冷冷看着他:“你还想说什么?继续啊。” 方拂歌却又笑起来:“他不要你了。你何不拜我为师?他嫌弃你这颗魔心棘手,我看这却是难得的机缘。” 夏遗冷笑:“你把我当什么?你跟他斗法的台子吗?出去!” 方拂歌走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