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常皱着的眉松了松,但眼底还是沉的。 聂屠户拿了这柄剑许久,仍然每天杀猪宰羊,上市场卖肉,与临摊的老板说笑,回家炖出一锅香得邻居小孩儿忍不住趴墙头的肉。 他和别人生过气、吵过架,但并没有无法自控地去拿剑想要杀人。 年轻人在附近买了一间宅院,每天都去集市看一看聂屠户。他的神情越来越舒缓。 也许聂屠户说得有道理。 无论喜不喜欢,杀都是存在的。这世上有冷就有热,有生就有死,有救治就有杀戮。把正确的东西安放在正确的位置上,也许就没有问题了。 又一日,年轻人去集市上看聂屠户。他发现聂屠户的目光开始流连于人身上——人的筋骨缝隙和肌理。 他在集市上看了聂屠户一整天,舒朗的眉目又一点一点沉回了来时的压抑。聂屠户收摊回去后,他跟在后面,敲开了聂屠户家的门。 聂屠户打开门,见到是他,热情笑道:“你来得正好,我之前卤的猪耳朵正好可以吃了。”他的目光不自觉在年轻人身上流连了一圈,每一个落点都是可以杀死他或者肢解他的下刀处。 年轻人看着他,问道:“聂正,你在看我哪里?” 聂正愣了一下,似是不解又似是不在意:“怎么了?” 年轻人目光看向他的手,聂正手中正握着那柄剑,他一回到家中,就忍不住拿出这柄剑来把玩。 “聂正,把它给我。”年轻人道。 聂正死死握着剑,他的一只手正好握在剑柄上。他知道自己应该把剑给年轻人,这本来就是年轻人的剑,但他心中却生出巨大的不舍,这令他紧握着剑不肯松手。 年轻人见他如此模样,忽手臂一探,劈在他手腕上,将剑夺了回来。 聂正的眼中忽然生出密密麻麻的红血丝来,状若疯魔地冲过来想要夺剑:“还给我!” 年轻人一掌把他拍开:“聂正,你清醒点!” 聂正又扑了过来,嘶声道:“给我!” 年轻人忽然露出极悲哀的神色,他把剑柄塞到聂正手中:“好啊,给你!” 他握着剑身,把剑尖指向自己,从咽喉移动到心脏:“你想用它切哪里?这里?还是这里?”剑尖被他握着,每一次都精准地指向它指引给聂正的下刀处。 “来啊,来杀我啊!杀了我,学了它教给你的剑法,以后你不必做被人看不起的屠户,你也可以成为人人知晓的大侠,像程詹那样,立刻就能名声鹊起,杀人!被杀!你要过这样的日子吗?啊?你杀我啊!”他的声音比聂正更加嘶哑。 聂正死死盯着剑身,它已割破了年轻人的手,淌着他鲜红的血。聂正忽然松开剑柄,捂着脸嚎啕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他早就能感觉到这柄剑在告诉他如何杀人,但他觉得自己能够控制,他实在太喜欢那种轻松顺手的感觉,好像自己也是一个威风厉害的侠客,所以他没有告诉年轻人。 年轻人松开手中的剑,蹲下去抱住聂正,淌血的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把它带来。我不该……侥幸地想要喂饱它。” …… 朗擎云坐在大沼泽旁,他才从梦里出来没多久。他抓住了梦中难得的清净时光,将满身血煞压了下去了,而且又学会了一段剑法。他想,按照这个趋势,慢慢的,他应该能够控制好道种和血锈刀,只要他在这段时间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愤怒、不要悲伤、不要怨恨……不要有任何可以激起杀意的情绪。 但这个梦令他情绪低落。 此时遂州快要入冬,许多地方都开始结冰,大沼泽中的芦苇却还留有绿意,水面触手生温。 朗擎云身旁坐着一个头发黄白、牙齿参差的佝偻老头,浑身湿漉漉的,模样狼狈。 老头脖子和腰一拧,像是想甩干自己的模样,却又硬生生把动作止住了,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对朗擎云嘿嘿笑道:“谢谢你嘞。” 这小老头是朗擎云刚从大沼泽里救出来的。大沼泽看着静谧美丽,吞下生命的时候同样也是无声无息的。 朗擎云往他身上丢了个法术,小老头身上的水迅速蒸干了,他搓搓胳膊,又对朗擎云道谢,问道:“小哥儿这是要往哪儿去?” 朗擎云道:“随便走走。”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