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那么说吧,重点关注对象。”袁姐说。 我忽然对这位一直都很贴心的,很信赖的领导有了些意见,不知道是因为她刚才没有喝刘天朗递来的水,还是因为她现在要我把他当做是一个“重点关注对象”,我没说话。 袁姐看了看我,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一样,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议题。 第二天上班,低保户的录入系统发来消息,我们社区里的有两个家庭整体收入超出了标准,要停止发放低保了。其中一户在我负责的网格里,我马上给那家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低保要停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奶奶在当天下午就问信找来,跟我说生活如何不已,负担怎么重,要求我可怜可怜他们家,要我重新发放低保。我不得不从一个重要的报表中抽身出来,跟她解释,低保跟全社会的报税系统都是联网的,无论是数据还是政策标准都不能修改,更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您让我怎么帮您呢? 老太太苦求我一个多小时,见实在没用,呸了一声走了,临走时给我留下一句话:“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没长心吗?” 我就硬生生地接了这一句,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愣了好一会儿,被人这么说觉得心里怪难受的:我才不是没长心的人呢,正相反,我心比谁都软,我比谁都有人情味儿,我小时候跟小朋友分橘子苹果都是自己吃小的一半给别人大的,我现在长大了别人的事情只要是求到我,我都尽着自己的能力去办绝不含糊,可是在社区里工作日久,我发现你要不要投入感情,就好像我爸给我姥姥做菜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放盐一样,放多了怕她高血压受不了,放少了又怕没有味儿她不爱吃,老年人营养跟不上。干我们这行,别人的家事是你的公事,你不设身处地替人着想,不投入感情,别说像我这样快干一年的了,连坚持一个月的耐心恐怕都没有;可是如果太过感情用事,那也不能公平公正的完成工作,或者执行政策。 我对刘天朗心怀同样的矛盾。人怕接触,接触多了,了解多了,总是难免共情,我去过他工作的发廊,他生活的小窝棚,我把他从去外地的大巴车上拽下来,陪着他送走他爸爸,还借给了他七千块钱,看见他痛哭流涕。在那些零散的片刻中,我能体会到他遭受的苦难,我可能不同情他吗?我又不是一个木头。可是同时,这个人还有另一面,也不可能被轻易抹去,他的爸爸烧掉了半边楼,欠着人命,他的性格里没有疯狂残忍的基因吗?他跟这个小区别的居民,他们之间没有仇恨的烙印吗?这谁能为他打包票呢? 怎么对待刘天朗让我左右为难。我既不想要跟他再有更多的接触,让自己更加同情这个命运多舛的男孩儿,也不想要像袁姐说的那样监视他,汇报他的动向。我跟他特意保持距离。 直到这一天,文具店的郭姐找上我,让我帮忙把房租退给天朗。 第二十章 (3) 之后我把袁姐让我重点关注刘天朗的事情从头到尾跟汪宁说了一遍,最后道:“我发现,我发现这事儿就跟,就跟小时候做数学题一样。把会做的题先做了,但是难题并不会消失,还在那儿等着我呢。” 汪宁也是感同身受:“说得太对了。而且这道题就是你卷子上的,你也不可能把他给胡世奇或者杨哥去做。” 我看着桌上装着五千块现金的信封,是的,这钱我收下了,这活儿我也接了,但是后悔,没章法,忍不住挠头:“郭姐怎么就算得这么准,怎么就找上我了?” “她是开店的。每天见多少人?要是不知道一件难事儿找谁能解决,找谁能办成,那她就干脆别做买卖了。”汪宁说。 “你是怎么想的?”我看着汪宁,“你讨厌刘天朗吗?” 汪宁好像对我这个问题感到有点意外。 “孙莹莹是火灾的受害者,你会因为她恨刘天朗吗?”我问得小心翼翼。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