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鲙,你若想听我弹琴,我回去便弹给你听,好不好?” “不好,不好。” 元墨摇头,头脑本就昏昏沉沉,一摇就更昏了,心底那些自己都没有细想过心事,像气泡一样往上浮。 “你当家主,离我太远了,好远啊……就跟天上的月亮那么远……” 夏日火热,车上换了轻软的竹帘,又透风,又凉快,元墨靠在车壁上,透过车帘的缝隙便可以看到天上一轮明月。 姜九怀,真像那一轮月亮。 又高,又远,明明就在眼前,日日受它的光芒照拂,仿佛伸一伸手就能碰得到,可是心里面再清楚不过,她永远也碰不到。 姜九怀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无奈与哀伤,忍不住抱住她:“阿墨,我就在你身边,触手可及,永远都在。” “怎么可能啊……”元墨轻声道,“家主大人永远也不可能是我的,只有阿九才是我的……” “我便是阿九。”姜九怀道,“永远是阿九。” 若是元墨现在够清醒,一定能发现姜九怀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但现在她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不满地摇了摇头:“阿九不戴冠,阿九穿女装的。” 没好气地把她的脑袋往怀里一按:“睡你的。” 元墨虽是晕晕乎乎,但并不肯老实睡觉,一面挣扎,一面嘟囔:“我不要……你放手……” 姜九怀按住她:“老实点,别乱动。” 元墨哪里能老实?她手脚并用地挣扎,把车壁踢得砰砰响。 车夫挥着马鞭驾着车,听着车内的动静,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个没得感情的赶车机器。 元墨醒来时头疼欲裂。 忽然就想起,去年在扬州宿醉,她就发誓不要再喝这么多酒,但事实证明她的誓言果然是给狗吃的,半点用都没有。 身子底下是冰冰凉凉的玉席,她捧着脑袋仔细回忆,昨天她是拎着酒去找师兄来着,然后呢? 怎么回来的? 想不起来了。 还是小七告诉她:“是家主大人抱二爷回来的,还在这里守了好久呢,等二爷睡稳了才走的。” 他说完,赞叹道:“大伙儿都说,从来没见过家主大人待谁这么好过,哎,二爷要是个女人就好了,家主大人一定会娶你的!” 元墨给他话里的前半截轰得一惊,后半截刺得一痛,唉,傻孩子,家主大人喜欢的是男人你知不知道?要是知道她是女人,家主大人根本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吧? 也不知是因为这场宿醉,还是因为春娘母子的分离,元墨接连几日都是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平公公将之归结为“苦夏”,吩咐厨房准备清热解暑汤水,这点和黄伯不谋而合,红馆的厨房里也端出一碗碗绿豆汤银耳汤以及苦瓜汤。 于是元墨蔫得更厉害了。 往常有元墨一人在,低得上十个人的热闹,她一蔫下来,姜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只是这安静让平公公都有点不习惯了。 就在平公公打算请太医给元墨开个方子调养调养的时候,姜九怀打算去避暑,让元墨收拾东西随行。 元墨的眼睛里露出了这段日子久违的光彩:“去西山吗?” 随贵人去西山避暑,是乐坊女伎每到夏天必然要攀比的事,一个夏天过完,没有邀约的女伎身价定然要失色,得了邀约的则定然要上涨,且看邀约之人的身份地位、在西山待的时日长短,上涨幅度又各有不同。 发出邀约的客人身份越高、随侍的时日越长,身价便涨得越是厉害。 是以北里又将西山称为“试金石”,一个女伎能不能红起来,且看她的夏天在哪里度过就知道了。 而红馆诸人的夏天……就永远是在红馆…… 所以每到夏天,红馆上上下下都情绪不佳,瞪着门外一路路往西山去的车水马龙,在欢姐的带领下骂那群狐狸精把客人都抢走了。 “走走走走,最好这辈子都住在西山不要回来了!” 也不能怨欢姐她们红眼病,实在是那些女伎太过招摇,去西山便去西山吧,还特意绕个道来红馆门口打声招呼辞个行。 一般这种情况,元墨就拿个扫把在门口扫地,扫得烟尘四起,看那帮精心涂过五层粉的狐狸精们还敢不敢过来。 作为一个过气乐坊的贫穷坊主,元墨还没见过西山那些别院长什么样呢呜呜呜…… 激动之下一把就抓住了姜九怀的衣袖,想求他把欢姐她们都带上。 但目光一对上姜九怀的,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吐不出来。 姜九怀嘴角有丝笑意,目光温柔,含着鼓励之意。 可他越是温柔,越是鼓励,元墨就越说不出口。 最后她露出一个笑容,轻轻拍了拍他的衣袖,假装上面有不存在的灰尘。 姜九怀看着她,目光有点深沉:“阿墨,你有心事?”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