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人来,玉珠没了耐心,刚准备回去,忽然听见前方响起阵轻快的脚步声,她顿时紧张了起来,连忙闪身跑回观里,关上大门,躲在门后观察。 果然,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走出个高大轩朗的男人,正是吴十三。 他看上去灰头土脸的,手里提着个藤篮,在走近兰因观的时候,这男人忽然停下脚步,特特从篮子掏出只水囊,将帕子浸湿了,仔仔细细地擦拭头脸,又整了整衣衫,快步朝正门走来。 玉珠顿时屏住呼吸,之前的理直气壮的嫌弃竟忽然消失了,她透过门缝往外看,吴十三走上青石台阶,俯身轻轻地将篮子安放在门口,他并未立马离去,而是怔怔地立在原地,盯着门板出神,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玉珠松了口气,犹豫再三,哗啦一声打开了门。 与此同时,已经走到下山路口的吴十三停住了脚步,他并未回头,猛地往前奔了数步,忽然又驻足,垂首盯着自己双手,没有转身。 两个人。 她在观内,他在观外,谁都不说话,惟有山间风呜呜刮来,撩动人的衣衫。 这次,玉珠率先踏出了兰因观,轻声喊:“吴十三。” 吴十三略微侧过头,闷声说了句:“无意打扰,我这就走。” “你已经打扰了。” 玉珠率先坐到了最上边一级台阶上,淡淡道:“咱们说几句话吧。” 吴十三闻言,身子顿了顿,转身大步走了过来,他始终未敢抬头直视玉珠,自觉地坐到了最底下的那层石台阶上。 两个人就这般,一上一下地坐着。 玉珠轻摇团扇,斜眼瞥了下,篮子里装了五只薄皮香瓜,她抿了抿唇,又往前看去,吴十三此时背对着她,两条长腿自然地分开,他穿着粗布衣衫,袖子和裤脚高高地卷起来,露出的胳膊略微暴起筋,无不彰显着力量,小腿修长匀称,脚踝骨明显,左脚蹬着的布鞋破了个洞。 似乎察觉到背后的女人在观察他,吴十三坐直了身子,双臂环抱在胸前,不冷不热道:“放心,我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纠缠你,原本只想在深夜送点吃食,若你觉得是负担,以后就不送了。” “嗯。” 玉珠点了点头,有些失落。 她指尖轻滑过扇面上绣的牡丹花,淡淡笑了笑,准备了好几日拒绝驱赶的话,想了好多遍他死皮赖脸的样子,没想到再次见面,竟都能如此平静。 “你……你过得好么?”玉珠轻声问。 “啊。”吴十三怔了怔,双臂松缓下来,浅笑道:“还好,你呢?” “我也挺好的。”玉珠答道。 一时间,两个人又不说话了。 忽然,两个人又同时开口: “对不住。” “对不住。” 吴十三略微侧身,率先开口,容颜在昏黄的灯笼光下,越显挺立俊美,轻声问:“你为什么说对不住?” 玉珠望向男人的肩膀,犹记得两个月前他挑了一夜的水,扁担把衣裳都磨破了。 “当时把你折磨得挺狠,心里过意不去。” 吴十三笑笑,她的任何折磨对于他来说,都是甘之如饴的。 “我走的那天晚上,骂你骂得很难听,对不住啊。” “没事儿。”玉珠轻摇着团扇,仰头望去,这会儿风将黑云全都吹开,天上遍布璀璨星子,稠密地堆积在一起,仿佛一座桥。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发现吴十三这次回来后变了很多。 “你这两个月都去哪儿了?” 吴十三眺望远方,“离开洛阳后,我马不停蹄地往十方城去,等到了后,却没有回归家乡的亲切感,整宿睡不着,饭也不香,总觉得有股沙子味儿,而十七和云恕雨两个亲亲我我的样儿,更是让我烦躁,于是第三天我就收拾行李,再一次日夜兼程返回中原,天大地大,我不晓得去哪儿,最后只能回洛阳。” “回来后,我就住进了广慈寺,以前我是无肉不欢的,可现在我居然觉得斋饭很香,老和尚的絮叨也没那么烦了。老和尚同我说,袁夫人的平静日子,我不能介入,也不能打扰,那我就想,我送点吃的总可以吧,老和尚说可以送,只是我的银子不干净,有血腥味儿。那行,我就去走镖,干苦力,我年轻有劲儿,还会点拳脚功夫,挣得不多,但已经够给你买羊肉、百合花、山楂还有香瓜,偶尔有同行眼红我的生意,故意找茬,一伙人将我堵在逼仄小巷子里对我拳打脚踢,我会抵挡,稍稍反抗,但没有伤任何人的性命。” 听完吴十三的这番自述,玉珠鼻头有些酸,他真的改变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