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阙被揭穿后图穷匕见的可能性不大,”叶丞稍有停顿,低声说,“可是你跟他单独会面,我还是会不放心。” 钟酉酉那个时候坐在餐厅不远处的甜品店中,与今晚见到短信后不由自主思索的是同一个问题,叶丞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已经相识多年,默契毋庸置疑,关照也显得自然而然。很久之前她就曾裹在叶丞的外套里,被他从幼儿园领回家。后来分离再相见,虽一度相处客气,留足成年人的礼节与体面,可慢热过后,便无疑比其他人更来得亲近。甚至在决裂三年后的今天,明知两人当年裂痕所在,至今也仍未解决的前提下,还是迅速形成了一种区别于旁人的高度信任关系。 深赜的感觉悄然滋生,仿佛比复杂控制算法还要深奥难解。钟酉酉心神不宁,同时又懊恼这感觉来得陌生且莫名,正茫然发怔,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是字正腔圆,徐徐低回的语调:“酉酉。” 华灯与夜色之中,叶丞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神色湛然,修长挺拔。恍然望过去,便想起那两句古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见她站着不动,他走过来,简单说:“送你回家。” 钟酉酉一路没有怎么说话。叶丞问她跟李阙有没有冲突,她摇了摇头。又问李阙是否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依然摇头。只是过了两秒钟才像是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顿了顿,又开口:“他说,高旭光的研发走错了路。” 钟酉酉仔细看向他的脸色。车内昏暗,叶丞的侧脸没有变化。然而没过多久,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是这样。还在想办法。” 钟酉酉不禁面色发沉。 还在想办法,那就是还没有找到办法。 研究之所以让人觉得艰辛,撇去种种外力因素不提,与研究本身过程漫长,耗费精力,却难以获得对等成就感有很大关联。与酒色财气这样可以即时获取满足感不同,正确的研究方向宛如天上曲一样高不可攀,往往上下求索数年,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反复失败只给会参与人员带来相当的怅然与挫败感,有人甚至终其一生都碌碌无为,所谓的成功更像是莫须有的海市蜃楼,听说过却不曾见过,即使从别人那里见过,自己也不曾亲手触碰过。 也正因此,如果在研究过程中有一位正确的引路人,便宛如迷宫地图一样珍贵,足以让研究机构省去数年乃至十数年的巨额资金损失与人力浪费。 叶丞曾经是这样一位引路人。仿生技术领域既是他的兴趣,也是他的成就。在两人相识的过往中,叶丞几乎不曾主动提起过自己的研究内容,以至于钟酉酉是在两人决裂之后,才从旁人口中真正感知到,在叶丞被尼恩封杀之前,在仿生技术领域,是何等金口玉言的所在。 而眼下,一切都仿佛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过往被抹杀,毕方的军令状也难以为继,一句轻描淡写的还在想办法,实则比千钧还要沉重。 钟酉酉脑海中想法纷繁复杂,眉心微蹙,无意识中往叶丞身边挨近一些。只是这一举动很快引得叶丞稍稍远离,钟酉酉这才察觉,身体一僵,却很快听到叶丞低声解释:“晚上喝了点酒,会不太好闻。” 那一点气闷随之消散不见。钟酉酉小声说:“没有关系。” 叶丞没有再言语。过了片刻,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挨得很近,仿佛回到小时候,她也曾这样挨在他的耳边,明明已经困倦得半闭上眼,却偏偏又想要同对方絮絮诉说幼儿园一天的经历。 次日一上班,李阙便递了辞呈。 一夜不见他的脸上多了几块青紫,又突然离职,自然引发广泛关注。只是向来健谈的当事人此次却不愿多谈,只勉强一笑给了四个字回应:“人各有志。” 众人尚且蒙在鼓里,接下辞呈的主管却对事件首尾心知肚明。于是连例行的口头挽留都没有,直接签字批准,又叮嘱李阙保持静默,显然是想要避免事件扩大化。然而临近中午辞呈递到开完会的韦昀手上,后者只看一眼便将主管叫去了办公室,中间不知说了什么,等到临近下班,整个集团都从内网的通告栏里看到了关于李阙严重渎职的惩罚通知。 相比于高工被辞退时的安静,李阙的处置堪称斩首示众。 研发中心内部自然免不了一番议论,有人慨叹知人知面不知心,也有人唏嘘李阙因此前景堪忧:“算是死前留名了,韦总这分明是不想给人留活路。通告一挂,等于业内全知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