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及早就听说魔教近年拥立了一位新尊主,其人年轻有为,雷霆手腕,性格怪僻与司空追仇相比不遑多让,甚至连武学造诣上也平分秋色,他自创了一套剑法,取名凤来,其中一招孤凤劫至今无人破。练剑的都明白一个道理,学剑难,悟剑难,创剑更难。此等千载难逢的奇才做了魔教尊主,正道各派自然人心惶惶。 可不久后,他们的心又定了。 只因这位尊主人如其名,名曰凤隐,人也又疯又淫。 传闻他平日里喜怒无常,骄奢淫逸,专爱狎男戏女,寻欢作乐,全然不理教中事务,更无振兴魔教之抱负,如此草包,不足为患。 风不及眼望这个“疯淫草包”,百思不得其解,剑阁什么时候得罪了这路邪神? 当下一声叹息,心道今日之战看来避无可避。 他扭头四顾,这草庐盖得时日太久,平素也懒于修葺,委实脆弱,打斗时若是塌了,压死了他的老猫岂不造孽? 于是身形微动,纵出屋去,遥遥留下一句话,老声浑厚如黄钟大吕:“既上门约战,且随老夫来!” ==== 天微雨,竹林上空仿佛凝了一层鸦青色的雾。 风吹过竹林,风在呜咽,竹涛带着幽韵。 古老而森严的天地间,两人分立。他们的轻功都已臻化境,足尖踏在弯折柔韧的青竹嫩稍头,却如履平地。 他们一白头,一红衣,目光都亮得像秋夜的寒星。 “你出门忘了带剑。”凤隐忽然道。 “老夫的剑,剑名叫不欺。”风不及道。 凤隐挑眉:“哦?” “既然名叫不欺,当然不欺无知后生。”风不及掌心向下,催动真气,隔空劈叶折竹。 他将折下的那截细细竹条握在手中,掂了掂,看神情,似乎很满意。 “无知后生”笑了:“老头儿难道是想用这根破竹子与本尊一较高下?” 风不及拈须:“阁下此言差矣,竹者,傲雪欺霜,虚心直节,何破之有?” 这话显是在暗斥凤隐狂妄自大。 凤隐倒也不反驳,身影随竹梢轻轻摇摆。他的轻功与风不及不是一路,风不及立在那儿自有岿然不动之姿,他却飘来荡去,浮萍流云也似,好像是借着风力吹起的。这身法说得好听点叫潇洒轻灵,慵懒自如,说得精炼一点就是懒,自己连一点力气都舍不得使。 “凤来剑法,声震武林。怎么,阁下今日出门也忘了带剑?”风不及看他只觉晃得眼睛疼,索性不看。 “你的剑叫不欺。”凤隐背着手,勾起唇,“我的剑却叫无人不欺。它一出鞘,就要欺人,就要见血,所以本尊轻易不带它出门。” 风不及:“哼,阁下的剑倒是很有自己的想法。” 凤隐轻嗤:“非也,吾等小人的剑是杀人剑,杀人剑不想别的,只想怎样杀人。倒是你们的君子剑,想得忒多。” 临阵对敌,话已说得够多,再多就太啰嗦。 风不及左手起了个剑诀。 凤隐凌空掠起,鹰鷂翻身,并指成剑,疾冲而来。 红影如白云外的一阵风。突然间,一种无法形容的凛然剑气,就像一座看不见的峰峦,兜头向风不及压了下来。 风不及骇然,此人手中无剑,却有盛大剑气,可见已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当下不敢轻敌,虚虚轻抬手中竹条,以肘为圆心,周转一圈。 以剑生道,道生一,一生三,三生.万物。 刹那间碧色剑影遮天盖地,竟赫然有万剑归宗之象。 凤隐疾趋疾退,或空刺一招,或虚点一式,虚虚实实,不实不虚,配合天.衣无缝的无上轻功,指尖上幻出点点寒星。 风不及的竹剑或大开大阖,势道雄浑,或轻拢慢挑,蓄势无穷,端的是刚柔并济,无懈可击。 转眼间二人交手已逾千招,不分高下。 两人酣战之际,忽听飒飒声大作,竹叶萧萧下,凤隐双手抱圆,鼓荡的真气自袍袖溢出,凝叶成矢。 一时间,七八点青翠寒星刺碎长风,自四面八方朝风不及暴射而去! 风不及虽年事已大,反应却不减当年,随即剑走轻灵,长臂旋舞。只听“铛铛铛”几声金石碰撞之音,射来竹叶皆被剑气一劈为二。 纷繁落叶中,那抹赤色残影鬼魅般纵至,仍是并指作剑,仍是轻描淡写地送出。 风不及目中精光乍现,举剑直刺,颤颤竹尖迎上修长指尖,各自拼上了十成内力。 两人身躯同时一震。 喧嚣竹林在一刻又恢复了寂静,天地间骤然笼罩了一层森寒杀机。 乌云重重,雨渐大,竹剑上附着的水珠缓缓垂落。 凤隐的脸很白,衬得唇色如火,极妖,极艳,他一点点扬起嘴角,慢声道:“劫劫长存,生生不息。老头儿好剑法!”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