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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刀照雪 第77节


路上,他曾在前方数里之处见过一间小小的驿站。如果不能在天黑之前到达驿站,只怕他今晚就不得不夜宿在雪原之上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可是才走出不久, 肋下的伤口竟开始发作, 更糟糕的是他觉得忽冷忽热,头也昏昏沉沉的, 一摸额头还有些发烫。他此刻不禁有些后悔不该太过托大而拒绝蝉衣的医治,又或者应该在原地等上三天,等真气恢复了再南下,而不是像现在伤病交加、困厄途中,此时后悔也已无用。

    病来如山倒,他竟晕倒在雪地里。

    在半睡半醒的寤寐之间,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来了。

    他自小便跟着清徵真人在仙都山上修道, 虽说是修道, 他却知道自己与别的师兄是不一样的。

    别的师兄们每日在早课之后便跟着各自的师父习武,诸如什么形意拳、八卦掌、四象剑种种。师父却从不教他武功,只是每日引领着他练习须弥无相功。

    这须弥无相功虽说是玄门内功, 颇有强身健体之效, 本身却毫无攻击力, 他求着师父教他真正的武功, 师父总是摇摇头, 道:“放儿, 也许你终有一天会拥有一身罕有匹敌的武功, 但那时候你会知晓,现在不会丝毫武功的你才是幸运的。”

    那时的他眼中懵懂:“师父,我不懂……”

    清徵真人只是叹息,不再说话。

    每年的春天,清徵真人都会下山讲道,直到秋天才会回山。他与师兄乐歌都会随侍在身侧,一年又一年。清徽真人讲道从无既定的路线,行之所至,千里之行也是随性而发。那些年,他们的步履东至东海,南至琼州,西至昆仑雪山,北至迢迢大漠。那时的大周还在,并不分什么南人北人,全天下都是一样的,虽然并不特别繁庶,时常有蝗灾、瘟疫,路旁时见流民、饥馑,但大抵是太平的,那是他最为开心的日子。

    到了冬天,按师父的说法,是“冬藏”之日。他不能下山,只能跟着师父学习书中经义,不仅是师兄弟读的《道藏》,佛门的大乘小乘,儒家的经史子集,无所不有。虽然师父并不严苛,但山上的生活是如此的枯燥,让他不耐。冬天山上极是寒冷,师父与师兄在他居住的房间里砌了一个很大的暖炉,屋子里颇为暖和,他却总是特别盼着冬至那日的到来。

    每年的冬至,师父都会带他下山,见一个人。

    一个背着一把剑、将全身裹在白袍里的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就像一把剑一样,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想同她亲近。

    女人每次都会给他一串钱,带他去最热闹的市集上,玩上整整一天。等到晚上,他累了,女人就会背着他去客栈。

    他心里知道等他睡着了那个女人就会离开,所以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睡着,可是不管他如何挣扎,闻着她身上特有的冷香,他总是特别容易犯困。等到他睡醒的时候往往已经是第二天,他的人回到了仙都山,女人已经不见了,就好像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在十一岁那一年的冬至,他还是像往常一样跟随师父下山,可是这一次,她却失约了。

    他与师父在约好的见面之地等了一整天,也没有等到她前来。

    师父只好带着他回到山上,当天晚上他便大病了一场,他清楚地记得那时他的四肢冷得就像是冰块一样,无论屋子里多么暖和都暖不起来。他以为自己会死,最后是师父耗费大半真元才救回了他一条命。

    可是他从此再也不能离山,再也不能跟着师父师兄一起远足。他变得极为畏寒,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也只能呆在烧着暖炉的室内。

    后来他才从师父的口中得知原来自己一出生,体内便带有寒毒。这寒毒每到冬至之日便会发作,是那个女人每年在这一日用秘法替他压制体内寒毒。

    一年又一年,冬至复冬至,那个女人始终没有再回来。

    他体内的寒毒越来越严重,最后清徵真人也无法压制,不得不将他的情况写信告知丹阳王李杭。

    毕竟,李杭才是他的父亲。

    丹阳王接到信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在仙都山上,派人将他带回王府,延请神医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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