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岱岫垂眸,看着宣纸上洇出的墨汁,失笑。 气呼呼的小猫儿这会儿正勤勤恳恳研着墨,但也不知是为了表示她的生气,还是为了旁的什么缘由,墨锭重重捣下去,发出清脆的声音。 到底舍不得自己上好的墨,他道:“且住,去添茶罢。” 秦晚妆于是跑去添茶。 她沏好茶,正要端到长桌边,林岱岫又吩咐她把散落的书卷都理好摆在书架上。 秦晚妆怔愣一会儿,把茶先放下,跑去角落里捡书卷。 好吧好吧,他是先生,姑且听他的。 大王八是坏人,她可是很乖的好学生呢。 小猫儿忙前忙后,在室内窜来窜去,哼哧哼哧鼓捣个不停,好不容易把书卷摆好了,林岱岫扫了一眼,又笑道:“院里有花未败,集之可当染料。” 是要她去剪花。 秦晚妆难以置信,她小小一只,站在书架边上,瞧着又生气又可怜。 小猫儿娇气如斯,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下把原本要奉给林岱岫的茶咕噜咕噜灌进嘴里,“吧嗒”一下,坐到地上,很生气,高声道:“累死啦。” “不干了。” 她背过身,留给林岱岫一个气呼呼的后脑勺。 青年人语气清雅,温和道:“既为弟子,何当娇气如斯。” 秦小猫儿听着,眼眶倏尔红了,吧嗒吧嗒掉眼泪。 小猫儿很委屈,非常委屈,委屈得不得了。 “坏、坏人,我不理你了,我要回去找阿兄,我去找漂亮哥哥。” “唔——” 她打了个哭嗝,眼泪糊满小脸儿。 林岱岫叹了口气,搁下笔,走到她身边,半跪下来,温凉的指尖触上小姑娘漂亮的眉眼,他细致地把秦小猫儿的眼泪都抹干净了,又听见小猫儿小声的控诉。 “你灌我药,你让我把漂亮哥哥忘记了,你还欺负我,你不解释,你还欺负我。” “……” 眼泪止不住地流,好像要将那些绵延了许久的委屈都哭尽似的。 林岱岫止不住她哗啦哗啦的泪水,叹口气,端着茶盏,哄小猫儿喝了几口甜茶,放缓声音,道:“往往想听我解释什么。” “要听你为什么在东宫杀人,为什么让漂亮哥哥把我送走……”小猫儿眼泪汪汪,抽抽嗒嗒的,“都、都要。” 青年人轻笑,轻轻顺着可怜小猫儿的长发:“好罢,往往且止,我说给往往听。” “二十四年前,那时年号不是黎春,今上尚未登基,太子也不是他。”他含着笑,对上秦小猫儿湿漉漉的眸子,语气温柔,不忘哄一哄小家伙儿,“往往自然没出生,还在天上做小神仙。” “那时我生在东宫,家父是文慧太子,现下众人都称他为先太子。” “我七岁那年,今上生宫变,父亲被诬告叛国,为证清白,自刎于西照城墙上,我听说那日飘了很大的雪,可惜我没见着。” “母妃连夜带我逃出京师,半道上,她为了引开追兵,坠于绵州城西郊外三十里处的冰湖里,彼时她正怀有子嗣。” 他坐在秦小猫儿身边,为了哄小猫儿,时不时拍拍她的背,说到这儿,他又笑:“若是那孩子顺利出世,应当也和我们往往一样漂亮。” 昼光清越,枝叶顺风而晃。 “后来便只剩下我,我独自流落许多年,做过许多活计谋生,也得幸进过书院读书,只是在各地都待不长,玄甲卫追得紧,我便在各地辗转。” “再后来,路过云州时,遥遥看见你长兄。” “我与他幼年便认识,那时我们同在国子监读书,他是我的伴读,但他应当不记得我了,后来得你长兄庇佑,才勉强得了些安稳。” “那时父亲的旧部找上我,我便向阿湫借了银子,进京赶考,侥幸中了功名,便与父亲旧部谋划生宫变报仇。” “你到东宫,瞧见皇宫烧起大火的那日,便是宫变的时候。” “我在造反,自然会杀人。”这是在答小猫儿的话。 他轻轻点点小猫儿的耳尖,眉眼轻弯:“我早先让江鹤声送你回云州,却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竟然能一个人从西郊跑到东宫来。” “你瞧见了黎春十年的大火,在宫里行走时又大胆,人人都知道你在那时进宫了。” “他们绝不会让你活着,我又处处受掣肘,恐护不住你,便请悉觉给你熬了药,让你将往事忘记,才勉强糊弄过那些旧部。” “后来我说你病死了,今上才不再追究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