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桥在门口出现,有些犹豫地踌躇,林岱岫起身,绛红色袖袍顺着风打起小旋,他走出去,带上雕花门。 林岱岫立于廊下,淡淡听着西桥的话,辨不清神色。 “东家传讯,商队到了西海之后,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九活节。只是那边儿起的谣传。”西桥压低声音,犹豫了一会儿,“庄家似乎也在找,庄醴亲自出海了。” 林岱岫的目光遥遥落在秦晚妆身上,透过窗子,小姑娘苦哈哈地端着碗,精致漂亮的眉眼这时都绞起来,但她乖巧,还是咕咚咕咚喝着药,瞧着眼泪都要苦出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晌才轻笑,只道:“庄家,胆子不小。” 西桥以为他会同东家一样担心九活节,但没有,西桥不禁糊涂起来,试图理解林岱岫的想法,旋即又放弃了。林岱岫这个人,他从来都看不懂。 他又想起初见林岱岫时的景象。 天地昏暗,大雨瓢泼。 他一身乞丐打扮,漫不经心坐在秦府门口,雨水顺着脏乱的衣衫打下来,他全身都湿透了,也不找地方避雨,只是闭眼依靠着秦府的灰墙,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嘴里咬着块没吃完的烧饼。 那是好心的婢女施舍给他的。 婢女说:“你赶紧走吧,别惊动了东家。” 少年乞丐脸上也脏兮兮的,眸子却是说不出的清亮,他语气闲闲散散的,“我想见东家。” 周围又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 他浑然不觉,在秦府门口坐了三天。 三天后,东家回府,秦湫站在院门口,立于伞下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少年乞丐笑嘻嘻地走近他,“阿湫,借我二十两银子罢。” 东家给了。 再之后,少年乞丐拎着二十两银子进京,连中三元,状元及第,今上钦点的榜首,实打实的天子门生。京师躁动,都说此子大才,日后必定平步青云、封侯拜相。 然而,通天坦途走到一半,他借故还乡,来云州当起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教书先生,谁都看不懂他。 再之后,他成了秦府西席,东家力排众议,直言此人地位与他平列。这件事上,也没人看得懂东家。 西桥回过神,林岱岫已经进去了,青年人眉眼含笑,捏着蜜饯逗小姑娘,钓兔子一样,蓝衣小团子只好扑腾着蹦蹦跳跳,青年人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像是发觉了什么有趣的事,莞尔,“小矮子。” 小姑娘扒住蜜饯,又气呼呼地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 次日,书院。 林岱岫罩了件青丝锦袍,长发用白玉笄束起,他神色疏淡,单手握成拳撑着太阳穴,斜斜坐在云纹红木椅上,案几上摆了数十本稀奇古怪的闲书。 书院的书童在屋里穿梭,时不时往匣子里扔些偶人绘本,甚至搜寻出不少机关巫蛊,林岱岫眉目清冷,细细端详着座下眼眶红红的门生们,又觉得发现了些好玩儿的东西,莞尔又笑起来。 花花呜呜咽咽的,哭得尤其惨,“先生绕过弟子吧,这书在铺面上卖得可贵了,弟子半个月省吃俭用才买下来......” 林岱岫静静看着她,夸道,“真是坚韧不拔的好姑娘。” 花花眼睛一亮,却听见林岱岫清清凉凉的嗓音,“那便手抄一份罢,三日后送来,先生等着。” “哇——”她年龄小,这时坐下来呜呜咽咽地抖肩膀,“抄不完,先生......” 林岱岫却很开心,起身,玉骨扇轻轻敲了敲花花的脑袋,“怎可妄自菲薄,先生相信你。” 说着,头也不回出了屋子,徒留下空气中淡淡的清松韵气。 花花趴在桌上,害怕地咬帕子,“我藏得那么谨慎,他怎么会知道、他是鬼吗......”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