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静静看着他。 “朝廷要与耶律璇议和了。”周沉沉吟片刻,斟酌用词,“怀化将军……已经扶柩回京了。” “那冀州的边防……”沈若筠听到长姐回京,第一反应便是冀北的军事,“朝中谁来接?” 周沉有些意外,“你就不担心将军会因兵败获罪么?” “冀北能撑到今日,本就是强弩之末。” 沈若筠揉着太阳穴养神,朝廷军需供不上,是冀北军以血肉之躯在抵抗。如果要问罪,总不至于要沈听澜的命。朝上群臣早对沈听澜多有不满,自然是不会贬她做别的小吏,估计会被革职。 “所以冀北军要交接给谁?”沈若筠问他,“这不能告诉我吗?” 周沉不是不能说,而是不知道如何说,只提示她:“朝廷要议和了。” 沈若筠不解,“议和就议和……” 看着周沉今日比阎王还阴间的表情,沈若筠立时懂了,“你们要割冀北给辽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沉解释,“只是暂时划归辽邦。” 沈若筠死死握了那杯子,心下悲愤交加,她的祖母、父亲、乃至祖辈死守牺牲的地方,朝廷竟是可以这样轻易,拱手让人的。 “那冀北的百姓怎么办?” “朝廷也是没有办法,今年本就多灾难,还赶上极寒的冬日。”周沉辩解,“四处都有流民起义,若是这个时候辽人打过来……内忧外患,怕是会出大乱子,还是应该先处理流寇造反,再安定边关。” 沈若筠木然地听着,也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和他道:“我要回沈家守孝了。” “明日我送你回去。” “不必,我今日就回。” 周沉没说同意,伸手拉住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你说粮食的事吗?”沈若筠现在仍觉得身体昏沉,缓缓道,“对不起是无心造成的事拿来道歉的,可我猜你应是很早就知道了我家有粮仓了。” 她说话显得费力,连自己也发现了,阖目道,“这样的话不必同我说,没意义。” 周沉忽走近了些,两个人静静对视片刻,见沈若筠又要往后退,他忙开口:“那我送你。” 沈若筠实是没力气也没心绪和他争执,见周沉脱帽换了素衣,便由他去了。 等到沈家,已过亥时。 周沉又道:“林君不在,我把安东留给你。” “不用。”沈若筠闭目养神,“我并没有打算把丧仪规制办得很大。” 周沉终是发现,再虚弱的沈若筠,也是有自己主意的。 翌日天明,来往下马街的人便都看到了,沈府一夜之间披挂起了丧幡,满目白色。 沈若筠披发素衣,提前备起佘氏丧仪。沈家在郊外有祖坟,可以开始挖墓穴了,还需准备墓志铭、墓碑与明器。 时下流行薄葬,沈若筠想她与沈听澜以后恐不一定还在汴京,也不愿祖母不得安宁,遂考虑火葬之事。 白日里,忙忙碌碌不得闲;晚上时,一个人待着,又会哭上一整晚。 齐婆婆今年冬日本就身体不好,听到佘氏离世,伤心不已,与沈若筠一道披发服丧,每日只食一些稀饭。 沈若筠去看她,难免有些担心。 齐婆婆握着沈若筠的手,“老夫人年事已高,马革裹尸不是什么大悲事,她若知你如此伤心,反会难安。” 沈若筠点头,“婆婆放心,我都知道的。” “你这气色太差了,我如何放心。”齐婆婆劝她,“好好保重自己……沈家还指望着你呢。” 沈若筠嗯了声,一滴眼泪极快地掉了下来,“婆婆也要好好保重,祖母走了,我身边也只有您一个长辈了。” 齐婆婆忍不住抱她在怀,又痛哭一场。 沈若筠这几日,站在明玕院里,常有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之感。 她以前总觉得只要冀北平定,祖母就会回来,与她说,嫁人也勿怕,祖母带你回家。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