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里头,带着些许的凉,声音轻轻软软的:“其实这些地方,妾身早都已经赏玩过了。龙门秋色、洛水堤柳,妾身来洛阳已有数载,又怎会没看过,又怎会没去过。” “那年上元灯火熠熠,宫中点尽花灯,一盏盏明灯高悬,恍然若白昼。”赵懿懿微仰着头,似穿破云霄在看那年上元时,在紫微宫上方,宫人们放飞的无数孔明灯,“上元灯夜,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夫妇眷侣,总是结伴出行。妾身年少慕艾时,也曾想过与心上人上元同游,会是怎样的场景。那日傍晚,妾身看着外间已然开始点亮的灯火,殷殷询问陛下时,便是期许着,与陛下同寻常夫妻般共游上元。” “那晚灯火如织,妾身坐于锦缎铺地、金玉饰梁的清月楼,看着身旁众人觥筹交错,听着如丝如缕的管弦之声,心中却毫无半分欣喜之意。那殿宇那样高大宽阔,周遭这样的热闹,妾身却只觉得孤寂。” 一阵阵暖风自庭院穿过,顾祯一双凤目凝在她身上,仿佛破开漫长岁月,见着那晚在崇仁殿中,她怀揣着几许渴求、几许希冀,眸中闪烁着点点星光,低声问着:“今日是上元,许多人都会去城中赏灯呢,殿下同妾身一道去可好?” 沉榆香袅袅,灯火明明灭灭,顾祯心念微动,不自觉地想要答一声“好”。 转瞬,又被拉回了现实。 与她那双柔软若春水的杏眼相触,他无力地垂下手,整个身子霎时卸了力,乍然瞧上去,竟隐约带了继续颓靡。 “是朕不好……”良久,他低低地应了一声,“都是朕不好。” “陛下啊。”赵懿懿眉眼含笑,惊奇地发觉,如今的自己再说起这些,再听着这些话,心头竟是只泛了些许涟漪,再没了从前的波澜壮阔,“都是从前的事了。” “妾身今日说这些,只是想告诉陛下,从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妾身已然释怀,凡事,还是该往前看。” 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响,顾祯掐着手心,一张俊美的面庞紧绷着,他想告诉她,如今,他已经深陷其中,在自己无所觉察时越陷越深,再也走不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 他发现自己喜欢上懿懿时,便已经是她决定放手,再也不喜欢自己的时候。 顾祯一直以为,俩人之间的矛盾,便是他将赵维民与赵原一并罢免的事。那晚她求情,被他厉声斥责,从此方才心死。 二十多年来,他头一次后悔当初的决断。他这样向来冷静自持,从不因外物而改变自己的人,居然开始思量,是否要将赵维民几人官复原职,让她安心。 他以为这样,他的懿懿就能回来了。 一片洁白的花瓣飘在顾祯手边,顾祯垂首看了眼,不禁自嘲一笑。 他是有多狂妄,才觉得仅仅是因为这些。 今日始知,却原来,俩人如今的因,早在最初便已经种下果,而后慢慢修剪、浇灌,生出茂盛的枝叶。 不是突然为之,而是这些年的无数小事汇聚,形成一片汪洋,最终反过来将他淹没。 原来,有这么多事啊。 手心传来的刺痛让顾祯稍稍清醒些许,他竟痴想着,要将从前的账一笔一笔地算、一点一点地补偿,可他算得清吗? 恐怕,他连有哪些事都记不清。 也根本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不经意的事,因他下意识的忽略和不在意,在她心上又留下一道痕迹。 “陛下瞧这春光多好。”赵懿懿声音被风那么一吹,带了些缥缈的意味,“何必再想这些呢。” 顾祯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椒房殿的。 出来后,辂车行在横街上,他只觉得自己指尖发凉,甚至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 外边嘤啾的鸟鸣声、风穿竹林的沙沙声,再与他无关。 良久,他掩面缓缓笑了声,那笑透着难以言喻的哀凉。 是他想错了。 这世上,怎会有无缘无故的难过,又怎会有无缘无故的决绝。 一桩事,又怎够。 不过是桩桩件件累加在一块,她最终承受不住,方才彻底的受了伤。如若当初他待她好些、再好些,或许,赵维民几人的事,也顶多留下些许痕迹,不至于和他彻底有了隔阂,从此生分至此。 “吴茂。”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