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顺委屈,墨黑的眼眸与她对视,半晌才道:“那……臣……听您的。” 董灵鹫微笑道:“那你抱我进去吧。” 郑玉衡听得更为紧张,但他知道对方估计并不轻松,所以不奢望能发生什么,只是起身环住她的腰,一把将董灵鹫揽入怀中,听到她身上撞动的珠玉声。 她的手环过去,靠在他肩膀上,低头小憩,如一尊水晶琉璃做的菩萨,被虔诚的信众捧在心上,抱在怀里。 她在郑玉衡身上感觉到了短暂的安宁。 直到寝殿的床纱微动,她终于卸去一身的重量,躺到温暖的锦被当中,才像是从锦衣金笼里钻出来,洗尽铅华,还原成最初、最原始的那个董灵鹫。 身下的被褥叠放有序,这是郑玉衡叠被铺床的习惯。他靠在身侧,给董灵鹫解开腰上的白玉络子。他的双手丈量过她的侧腰,再轻轻地抽回,将一重一重的华衣解去。 床尾,金兽炉中热意正浓。 寝殿只挡了屏风,没有关门,从帘外遥遥传来小宫女们捉弄嬉笑的声音,大红的灯笼从窗角映进来,合着月光、烛火。 郑玉衡把她外头的衣衫取下来,放好,正俯身给她整理被角,动作忽然顿住了。 董灵鹫在看着他。 素日里,他也不乏做这些零碎的活儿,董灵鹫要么就很快睡着了,要么就拉着他的手让他暖床,很少一直望过来,却又不语。 郑玉衡低低地问:“怎么了?” 董灵鹫道:“我在想,要是我第一个认识的是你,会是怎么样的。” 郑玉衡的手下意识地收拢,将被角抓出些许褶皱。 “你这样让我想起小时候,”董灵鹫说,“我怕爆竹声,也怕年兽,除夕的夜里不敢睡觉,我娘就坐在我旁边,轻轻地握着我的手,给我整理被角,给我唱童谣。” 郑玉衡怔了一下:“您……怕爆竹声吗?” “就一点点。”董灵鹫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怕。” 大殷的皇太后,按理来说,就是要什么都不怕的。 但她又说:“我以前什么都怕,虫子、雷声、爆竹……还有骑马。但是从……从我出嫁之后,就慢慢地不怕了。” 郑玉衡心中忽然一痛,他感觉到一股难以压制的心疼和伤感,为了保持平静,他不得不握住对方的手,掩饰般地挡住自己的脸庞。 “我娘是一个雷雨天走的。”她慢慢地说,“所以我怕打雷。可是后来孟臻也是这种天气走的,他走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怕了。” 郑玉衡沉默地聆听。 “我娘不在之后,我觉得这世上没有条件、始终爱我的人,不会再有了。”董灵鹫轻声道,“玉衡,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我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是不是不应该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不是的。”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柔和地回答。 “几年前,慈宁宫庭院里最高的一棵树,是一棵梧桐。后来遭逢一日雷雨天,它被从中劈开,拦腰折断,内里焦黑一片。”她叙述道,“它遮风挡雨了很多年。” “檀娘……” 她彼此敬爱的父亲母亲,每年都为她挡去爆竹声的那个柔弱身影,从窗隙间流窜出来的冷气,还有那段飘渺到接近虚无的童谣……那只捋平被角的手,如幻影般在烛火依稀的此刻,重新浮在她的心上。 可是,这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董灵鹫发觉,自己的一生也过去很多年了。她早有天不假年的觉悟,但在意识到一生中所拥有的美好光景都在流失时,还是不免感觉到一阵冰冷和寂寥。 郑玉衡轻轻地唤她,他很怕惊动对方回忆里的伤心事,只交握着她的手,慢慢地蹭着她的手指。 董灵鹫回过神,拉住他的手背枕在耳畔,像是在他身上扣上了一道无形的锁。 她望着郑玉衡,说:“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董灵鹫闭上眼,又喃喃地道:“玉衡……” “我在的。”他温声应道,但还是掩饰不掉声音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