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炽把这几个字念得很轻很慢,每个字都要先自己含上几秒钟,再郑重地、格外仔细和标准地念出来。 骆炽休息了一会儿,又控诉他:“债主。” 明危亭这次的确理解了他的意思。 ……按交易规则来论,骆炽给出的只是那一张画的定价。 即使他给出的价格翻再多倍,也没有道理用同等价格购得更多对方的画作。 明家历代的“先生”,大概也从没做过这样不合规矩、强买强卖的事。 明危亭定了定神,他还在整理思路,试图找出更合理的参照。骆炽却已经耗尽了攒出的最后一点力气,头颈慢慢垂下去。 明危亭及时抬手垫在他肩后,让他有所依靠借力。 骆炽虽然力竭,却还是醒着的。他努力不让眼睛合上,认真看被日出映得波光粼粼的水面。 “任姨。”骆炽轻声说。 明危亭听见了他的声音,他此刻就在骆炽左手边,也不特意调整位置,在骆炽的耳边慢慢问:“记得任姨?” 骆炽轻点了下头,闭上眼睛。 明危亭侧过脸,他看着骆炽的眼睫极慢地合拢。 …… 他们刚才的对话很轻松,骆炽甚至一醒来就有力气跟他开玩笑,就像在酒店里的时候一样。 可他已经犯过一次很严重的错,所以他这一次不会再只是以为什么事都没有,放心地抱骆炽去休息。 明危亭握住骆炽的肩膀,放轻力道晃了晃。 骆炽被晃得惊醒,下意识睁开眼睛。他的心神还困顿,那双眼睛的雾气后是汹涌到足以将人生生溺亡的难过茫然,却又在下一刻彻底醒过来。 醒过来的骆炽轻轻地眨眼睛,看到影子先生,眼里就慢慢溢出一点笑。 明危亭看着那双眼睛。 他回忆着医生给出的全部参考资料,再同酒店发生的全部经过联系对照,终于渐渐能够分辨出其中的区别。 醒着的骆炽见到了影子先生,是真的觉得高兴,笑也是真的。 骆炽容易满足得过了头,遇到一点值得高兴的事就会觉得幸福。但那些难过又来得太深重太压抑,终于在某一个节点,骆炽完全不再有能力去处理它们。 所以骆炽把自己也分开。他留下一个伤痕累累的自己去殉那些处理不了的痛苦和难过,永远沉在浓雾里。剩下的自己出来透气,出来找开心的事,出来让关心他的人放心。 直到邮轮到的那天,骆炽在沙滩上被找到……那个时候的骆炽,终于不再有任何力气和外界交互,留给所有人的也只剩下一个暂时活着的空壳。 在酒店那晚的失误,并不是没有让骆炽更开心。 明危亭没有分辨出那团火,没有察觉那团火已经被恶意环伺,没有发现被荆棘毒刺纠缠着勒住身体,正在慢慢窒息的骆炽。 那些已经造成的痛苦、伤害和绝望,并不是只要不去想不去触碰,就会自行消失。 是自己做错了事,没有穿过那层活泼得叫人放心的光晕,走过去抱他。 不能再犯一次错。 “火苗。”明危亭说,“我们去做高兴的事。” “做很多高兴的事,比你之前遇到的全部难过还多。” 明危亭看着他:“把所有的难过都解决掉。” 不能只是自作主张,不能就只是草率地把难过的自己全关起来。 骆炽没有恢复分辨能力,所以也就还没有发现,被他自己关起来的部分已经越来越多……甚至包括了他对自我的全部认知。 “不要着急。”明危亭说,“你不用急着高兴,没关系。” “也要高兴,有高兴的事就要笑。” 明危亭慢慢地告诉他:“也可以难过。” 骆炽的眼睛轻轻闪了下,他已经猜出了“火苗”是在说自己。 明危亭的语速很慢,刚好够他继续理解剩下的话。 骆炽一边听一边稍稍睁大了眼睛,他因为对方的说法有些惊讶,轻轻摇了下头:“我不……” 他想说“我不难过”,胸口深处却忽然泛起陌生的痛楚。骆炽甚至来不及反应就闷哼一声,本能地蜷缩起身体,失去平衡栽倒下去。 他落进明危亭的怀里,被明危亭抱着坐在甲板上。 骆炽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身体越蜷越紧。 他只带着那些高兴的记忆出来,脑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