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羽林卫换班的间隙,交班的年轻军官垮下腰杆,活动一身僵硬的筋骨。 他和同僚诉苦:“中饭没几块肥肉果然不成,站这会儿就饿了,腿还发酸。” 对方笑道:“知足吧,才刚深秋,等到了冬夜可有你受的。” 两人闲谈着从值守的宫门出来沿长廊打算回卫所,也就是在此时,隔着白墙上的窗棂,一队黑影斑驳着自眼前晃过去。 “嘶……”羽林卫目光跟了一阵,“那不是汪宁的人吗?” “这夜里,怎么去了东宫。”边上的人本就看他们不顺眼,难免嘀咕两句,“那一片也不归他们巡逻吧?” “又越俎代庖的不知道要干什么。一个个的,当汪宁的狗还当出优越感了。” 二人在空寂的甬道上骂骂咧咧,发泄着数月以来深受其害的怨愤,等快要出禁宫,其中一个蓦地停下来,眉头深锁。 “你有没有发觉。” 同僚忽然问,“最近禁军的安防好像不大对劲……” 话音刚落,沿途的草丛内便传出窸窣的动静。 长年养在富贵乡里的野猫鬼魅似的跃上墙头,它走了两步,甚至还回首看了一眼底下的两脚兽。 冷风吹过穿堂一般的夹道,将两个羽林卫生生吹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双双对视一眼。 而此时的皇宫三宫门之中,六部九卿的朝官几乎走尽了,除了一两个司尚在加班加点通宵达旦地干活儿,其余房舍内一应是漆黑成片。 在萧索的秋风里,有一道奔跑的身影。 这身影还不太利落,跑两步居然会平地摔,可见日常不怎么强身健体,是个弱不禁风的少爷。 “少爷”周逢青正跌跌撞撞地从东北方向一路往南狂奔。 他是在两日前觉察到事情有异的。 六皇子分明与自己约定好在旧书库外碰面,然而连着好几天周逢青都等不来人,甚至没个小太监传话。 一打听之下,方知宫内竟无缘无故地戒严了。 宇文效自柔嘉公主一事后便长了不少心眼,加上他五哥沛王从中提点,多少染上点疑心病。 他和周逢青的来往不敢过于密切,于是两人偶尔有什么邀约也会写在纸上,放在一处隐秘之地。 周大公子是在那里得到这个惊天大消息的。 ——景云,救我,眼下只有你能救我了! 他得去找人才行。 找谁呢? 现在找谁呢…… 周逢青人虽在跑,脑子却还停在原地。 沛王一个月前就出京去江南巡察了,五皇子算是宇文效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皇亲,没了他,余下还能有谁? 太子…… 这两个字出现在脑海里时,他脚步微有凝滞。 储位之争太敏感了,去找太子澄清,人家能信吗?他回头会不会秋后算账? 等事情平息,等多年后承袭皇权,万一哪日茶余饭后忽然回想起这桩往事,人家觉得膈应,想要就此以绝后患呢? 周逢青捏着足以让他死一万次的秘密,放眼望巍巍皇城,竟找不到一个能替他出谋划策的。 突然之间,青年的脑中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宇文笙。 ** 戌初一刻。 寝殿外早亮了一路的灯笼,鸿德帝进罢晚膳,来往都是撤杯盘的宫女太监,再过不久就该服食汤药了。 梁皇后站在廊庑下用力攥着手里的一个小纸包,踟蹰地询问父亲,“这、这真的行得通么……” 国丈声音冷肃,“只有今日,太子难得留宿宫中,错失此良机,我们就再无翻身的机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梁氏等不起了!” 看她还在纠结,梁少毅沉下眉眼,加了把猛料:“如果不能成事,宇文笙和隋家那边不见得会轻易放过你,你可要做好准备。” 皇后额心微蹙,深吸一口气,表情挣扎地走了出去。 十一月里的天,夜晚比白日漫长,明明才是日暮时分,却像入夜许久一般。 在遥远的更声下,皇城内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