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地,只有十里地。 军户所的官爷们平日里吹嘘自己骑射功夫了不得,常说半个时辰快马就能到。 那为什么还不到呢? 他们不知道自己天天恭敬相迎的军爷,这时候去了哪里? 只能无措地凑在一块,盼着天快些亮吧,盼着外面的那些贼人快些走吧。盼漫天神佛能睁开眼看看,救救他们吧。 谷雨跌跌撞撞地到工坊的时候,王海一把将她拽在怀里,用力地抱了好一会儿才舍得松手。 他连出气的音儿都是抖的,“没事吧?” 当下连羞赫的辰光都没有,谷雨从他怀里退开,扭头才发觉此处是在进工坊的夹道上,尽头有一把持着火把的男子。却是背对他们的。 那是常在工坊值守的伙计。 火光闪烁,目光触及对方手中的刀把,她不由瑟缩一下。 “我没事,夫人呢?” “里面。” 过了夹道,进到工坊空地上的,谷雨才发现这一处俨然成了一处临时的避难所。 长棚下挤满了人,支应灯笼,只在墙角的木盆中燃着些小木柴。 有幼童受到惊吓的嚎哭声,母亲或是婆子在一旁连声安慰,希冀能尽快将孩子安抚下来,免得将倭寇引到这处。 谷雨一踏进来,就见缩着的人全都抬头看过来。 有些面孔是不熟悉的,有些则是脸熟的人。 加起来人数有近半百之多。 工坊偏僻,可仍有远处的喊杀声和哭喊声随风送来。 有一老者见了人来,急忙出声询问:“可有军爷进城杀贼?” 谷雨摇头。 那些人眼神中的期望转瞬消失,再无他言。 谷雨随着王海指引到了最里边的房舍。 此处原本是会帐的地方,四面砖墙,更让人有安全感。 庆脆脆正和家中人躲在此处,不仅有她们,还有其他家中女眷,有孔家老太太、严氏还有几个伺候的丫头婆子,曹家夫人和两个儿媳妇。 里外几乎全是女眷,男丁自发地拿了工坊用具,有菜刀、榔头等,把持了几处口子。 庆脆脆看她回来,身后却没有人跟着回来,不由发问:“人呢?” 谷雨摇摇头:“夫人,不在屋中。奴婢到的时候屋门大开,屋子里一片狼藉,几个婆子下人被杀了,血流了一院子。” 那场景无法回忆,她到时第一眼就看见应门的小厮仰面倒在门槛上,肠子红白淌在一旁的空地上。 谷雨艰难地咽一下,“副千户夫人和孩子们都不在。” 不在是什么意思? 是死了?还是....被抓了? 庆脆脆晕晕乎乎地重新回到孩子身边。 虎头和长生妞之前醒过一会儿,却没有哭,庆脆脆搂着孩子,有了熟悉的气息,如今又睡了过去。 从某一刻起,人声没了,耳边只能听见远远的嘈杂声。 渐渐的,嘈杂声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外的沉默发酵下,严氏第一个往外问话:“是不是有官兵进城?” 没有回答,也无人敢轻易开门出去找寻。 但是,所有人心里都生出一丝希望——静了。或许,倭寇已经走了?他们躲过了一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王海夹道门上跑出来,“不好了。许是哪里泄了消息,外边有倭人说话的声音。像是在喊人来。” 所有人陷入绝望心理中,有些大人经不住终于哭喊出声。“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跟前的一个上年纪的妇人猛地挥手一巴掌,“你闭嘴。要是传出一点声,把外贼引过来,老娘先把你推出去挡死。” 这时候的确不该哭喊。 万一,万一倭寇只是来此处看看呢? 一刹那,火把熄灭,所有人放轻呼吸,彼此依偎着,死死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有几道古怪的说话声。 紧接着有大力拍门的巨响。 无人应门,外边人终于失了耐心,开始哐哐地砸门。 每传来一声响动,人群便往里缩缩,胆子小的被爹娘捂住嘴,不叫哭声漏出一点。 终于,又安静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