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敢将外甥分内的事情摊给别人,无他,铺子里是有内检的规矩,若是被说到东家跟前,便不好办了。 底下伙计也知道他的难处,心里体谅,互相遮掩着。 他是念着这一月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总要将外甥摆拉出去,却不想此时被东家抓了正着。 庆脆脆看他缺了条胳膊,又一把年纪,弓着腰请罪的样子实在可怜,“这是头一次。且先放你一回。四月工钱罚了,以观后效。回去了,该料理料理,该昭明规矩的,打点清楚了。再有下一次,这身掌柜长衫交托出来吧。” 这一番连消带打,底下管事一时沉入回忆,看自己铺子里是不是也有哪里不足。 庆脆脆由着他们安静僵立着。 片刻后,示意谷雨端茶给众人。 她自己也干渴,却见身侧有一细致白瓷的茶盏递过来,抬眼正是丈夫端的,一边使眼色叫她润润嗓子,偷摸着竖起一个大拇指赞她。 那神情分明在说:娘子,真厉害! 庆脆脆险些破功,其实她自己心里也虚着,一会儿笑一会儿虎脸的,又不是唱大戏。 全是照着上一辈子白氏的样子来的。 这一道凉茶像是冲淡了方才的严肃场面,庆脆脆道:“罚和赏是一并的。不能说光罚人不赏人,没得让外人觉得王家生意苛待。” 管事们连声说不敢。 庆脆脆道:“海昌铺子吞货量大,走账也快,瞧着才两个月,账本簿子已经垒了三本。难得是分总账目的明细利落,比我这边自己的内账都要做得好。大功在杨管事这边,小功在秦二管事这头。 照着咱们定好的规矩,杨管事得八两八的赏钱,秦管事得二两二的赏钱。且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凡是上工连达十五天的,都能在说定工钱的基础上每人再封三十个铜子的赏钱。” 这可是大赏。 海昌铺子的两个顿时喜乐盈天。 接下来便是镇上大海铺子的管事。 这位管事是外聘的,和堂下几位不是多亲厚,顶多拱手问好的交情。 不过今日有了相见场子,以后自然能说和一处。 庆脆脆同样因账本纯利封了钱。 虽不如海昌铺子多,但是也有足足五两,他已然满足了。 于是道:“早前开春,咱们大海铺子上下一片愁,柳家兄弟脚跟子歇不住,镇上那几家对家铺子便一蹲就是半天。这四月第一批糟鱼干上架,那行情迅速变了。不是小的谄媚,真是想赞您一声高见。” 说着恭敬地拱拱手。 杨厚德是知道家中有外州生意在顶撑门户,照着报价,他偷摸算过红利。 一万斤海货干均价在二十五个铜板,那就是一千八百多贯钱,刨了成本,纯利少了也有千贯。 有了这千贯,大海铺子那点进项他便看不进眼睛去了。 这两个月他偶尔十来天回一次家,大多数时候就在海昌铺子里照管着,连窝都安顿在那地方,自然不知道五陵镇上的事情。 听大海铺子掌事说话,他猜是有什么猫腻儿。 于是从东家处出来,顿时急巴巴地往大海铺子管事跟前凑,打听下热闹。 大海铺子的管事同他还熟,去岁入冬,码头生意停下后,有一段时间杨厚德就在铺子里打下手。 于是不避讳将镇上的事情。 开春后镇上有三家同样的海货干铺子新起。 本相干无事,后来王家开始大肆收鱼,那几家生怕被压价,联合抱团欺负王家,将海货均价压低三成出售。 杨厚德听得皱眉,“这是打量着东家生意短,家底不厚,往破产了逼人呢呀!” “可不是。铺子里三月就没挣上多少,多是老客在撑着。” 但谁都不是冤大头。 别家降价,偏你家犟着不低头,来过几次也渐渐少了。 谁知就在四月头茬海货出品,大海铺子新货都是红糟干。 要知道,去岁最挣钱的正是红糟海鳗干呀。 “有了这红糟海货,那别家都只能干瞪眼看着咱们翻身。” 管事姓李,是个大胖子,一想到这一月的扬眉吐气,顿时老怀宽慰。 “有句话不知杨管事听过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一个月,河东河西早分明了。咱们大海铺子现在是镇上海货干生意的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头。 “其他家自然就是这个。”又亮出一截小拇指。 骡车套好了,他要往镇上去了。 柳大同杨厚德点头后,一并上了骡子架,往村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