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卸下甲胄,人们才看清,他右臂的肌肉,竟似比常人的大腿还粗。石得一眼尖,能看见他手上都是比肤色略深的厚茧子。 石得一赶紧凑近赵顼,小声道:“官家,那边应是一位神箭手。” 赵顼却保持了帝王应有的风度,神色不变,向种建中招手,道:“种卿家,上前。” 种建中依言上前。赵顼突然从自己身上取下一枚玉带,亲手为种建中围在腰间,然后又命石得一取来一团细绳,亲自为种建中将官袍的宽大衣袖束起。 种建中心中感动,小声道:“何敢劳烦官家?” 赵顼冲这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官员笑了笑,也放低了声音,道:“如此一来,朕也算是在与辽人对阵时做了一点小事。” 种建中恍然大悟,连声道:“敢不为圣上效死?为大宋效死?” 赵顼这时已经将种建中官袍的衣袖束起,轻轻拍了拍种建中的肩膀:“现在只需你正中靶心就行!” 种建中转过身,面对辽国使臣,脸上已经抹去了适才所有情绪波动,冷静地望着对面的使臣,淡淡地道:“使臣原来是客,敢问要怎么比?” ——自然是要比箭。 双方先是挑弓。 武器架上,成排挂着各种硬度的强弓,供人随意挑选。 种建中并不客气,手一伸,便摘了二石三斗的硬弓在手中,轻轻掂了掂,觉得无一不合用。 萧古老往萧阿鲁带那边看了看,只见正使和副使脸上变色,忙伸手去取了两石五斗的超硬弓,用力拉开,将将拉满。 辽人顿时脸色放缓,自以为压过了宋人一筹。 种建中冷眼看去,知道萧古老第一步就已经走错,他勉强自己选了最难拉开的硬弓,少时准头和耐久上都很吃亏。 接下来是靶子放多远。 大宋那边的箭手抬起靶子,向远处迈步。 八十步…… 种建中不出声。 萧古老也不出声。 一百步…… 种建中不出声。 萧古老也就不便出声。 一百二十步…… 种建中还是不出声。 萧古老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忍住了。 一百五十步! 种建中终于开口:“就是这里吧!” 旁观的辽国使臣、护卫使臣的斡鲁朵、大宋官家赵顼、到南御苑的文武百官,见状已经全部站起身,表情或紧张,或激动地望着南御苑的比箭场内。 不少人口中发出惊讶的声音。 “一百五十步……这么远!” 二石三斗,二石五斗,一百五十步外的靶子。 这注定是一场难度极高的比箭。 种建中还坦然地把手中的弓箭交给辽使检查了一下。辽使萧阿鲁带确认了弓的强度,将硬弓还给种建中,用生硬的汉话对种建中说:“好儿郎……期待……你射箭!” * 明远坐在距离南御苑不远的脚店,感觉自己也紧张成了一团。 之前传出消息,说辽人要向宋国士大夫挑战箭术时,明远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那名辽国副使有一点说的没错。大宋士大夫在朝堂上议论战事,多半是是外行指挥内行。真正内行的,又受到排挤,就如狄武襄公那样。” 脚店内其余人听明远提起狄青,多半叹气表示同意。 最新的消息传来时,明远直接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他万万没想到,种师兄竟然被官家挑中,迎接辽使的挑战。 随后他与脚店中好多汴京百姓一样,焦急等候御苑中的消息传出来。 要知道,此刻南御苑周围的大树上正攀着好些汴京年轻人,一旦宋辽派出的箭手射出一箭,就会立即有消息送到这间距离南御苑最近的脚店。 “规矩是车轮战,双方轮流射箭靶。只要有一方连续两箭不中,就算输了。” 明远望望坐在他对面的史尚,史尚今日鬓边簪了一朵新开的水仙,这枝水仙此刻也因为史尚的紧张而微微颤动。 “第一轮,大宋——中!” “第一轮,辽国——中!” 脚店里众人先是欢呼,听说辽人也射中了靶子,原先的欢喜顿时被冲淡了不少。 明远却觉得这很正常。 他对种建中有绝对的信心,但是料想辽国派出的箭手也不是吃素的,想要在一两轮取得胜利,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第二轮,大宋——中!” “第二轮,辽国——中!” 两轮下来,众人已经意识到了,两位箭手的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 一连六七轮,依旧是双方都能射中靶心。 明远忍不住双手互握,在心中暗暗祈愿:种师兄,要坚持啊! “第八轮,大宋——中!” “啊……辽国箭手脱靶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