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里雨潮急,淅淅沥沥地下下来,皇宫里的地砖湿滑,刚受提拔来到承乾殿当差的叁吉快步走在通向承乾殿后侧的梅花坞的路上,脚下打滑也得一边滑一边小跑。 “快点儿,皇上要泡药浴了!动作快点儿,兔崽子们!” 有些阴柔的声音,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洪择信,他的干爹是如今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康宏。 梅花坞外黑黢黢的天,只有宫室门口最亮堂,越往外光亮越弱,昏昏黄黄的,再加上下雨,一群太监活动更不便了。 可是洪择信还在一个劲儿地催,谁敢不服,他照脸就是一巴掌,被打的人吭都不敢吭一声。 屋内的浴桶里,一桶又一桶的深棕色药汤倒下去,苦涩的药味弥漫整个宫室,闻久了人胃里都泛酸,更别提泡在里面。 叁吉边倒药汤,一边被蒸腾的水汽和药味儿熏得直眯眼,所以回头出去的时候一时没看清路,差点儿被前头的一道坎绊倒了脚。 洪择信当然一眼就看见了,上去就是一脚,“没长眼的东西!” 洪择信矮矮胖胖的,劲儿却大,差点儿没把瘦瘦小小的叁吉给踢趴下。 叁吉无缘无故被踢了一脚,也不敢反抗。谁让他进宫还不足仨月呢? 其实他也不明白。他刚被内务府挑出来,按例,像他这样的小太监一般都是去些偏远的宫室当差,运气好些的去四司或八局。 承乾宫那是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来的地方,怎么突然就便宜他了呢?叁吉想不明白。 不过不明白也罢,他只管夹着尾巴好好当差,只希望别出什么错处就好。毕竟在这皇宫之中,他是最卑微的存在。 叁吉端了最后一盆药汤进来,倒进浴盆里。这时,又有一个矮胖的太监推着一个轮椅缓缓走出来了。 那太监比洪择信高一些,差不多一样胖,白净的面皮,厚厚一层双下巴,两条眼睛只剩一条缝,一张脸看起来阴恻恻的。他腰背微微佝偻,不知是长久地点头哈腰惯了才保持的体态,还是真的年老了才会如此。 他推的轮椅中坐着身穿棕黄色道袍的男人,鬓发灰白,形容憔悴,似乎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叁吉知道这就是皇上了,和其他小太监一起惶恐地跪地磕头请安。 轮椅中的隆光帝赵箴却连眨眼都费劲似的,虚弱地一挥手,就是平身的意思了。 洪择信在一旁不耐烦地赶他们出去,“行了行了,都出去吧!不得耽误主子沐浴!” 推轮椅的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康宏不作声地瞥了作威作福的洪择信一眼,低低地说了一声:“慢着。” 他声音很独特,并不阴柔,但沙哑又不够低沉,听起来很古怪,令人心里毛毛的。 洪择信一听,谄媚地一低腰,上前去问:“干爹还有何吩咐?” 康宏没说话,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洪择信面目一僵,看了一眼轮椅里的隆光帝,明白过来,立即改了口:“公公有何吩咐?” 康宏这才抬头,下巴往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你出去。你们两个,过来,伺候主子沐浴。” 他说的“你们两个”指的是叁吉和他身后的另一个小太监。 洪择信又是一僵,不敢相信道:“公公要奴婢下去?” 康宏阴着脸,缓缓抬眼看他,“怎么,听不懂人话?”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