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老城区一家破旧的粥店见面,这个点还开门的,除了连锁快餐,也就只有这种本地人开的家庭老店了。 孟笃安先到,点了一锅猪杂粥,这是赵一如最喜欢的,孟笃安并不喜欢吃内脏。 她进门,看到穿着家居裤就出来的孟笃安,走过去,示意他跟她出来一下。 两人拐进店门口的小巷,她递给他一包东西——这种东西在店里拿出来总归是不吉利。 “不要打开”,她小声说,“我还要拿去医院检查”。 孟笃安先是一怔,继而很快明白。他右手有些颤抖地接过密封袋,冰凉光滑的质感让他浑身一麻。 由人做下的,必由人来承担。 “这是…?”他还是不死心。 “不是我杀的”,她还是要为自己解释一句,“胚胎有问题,流产是迟早的事”。 她说这句话,是想告诉孟笃安:我没有杀死你的孩子,你也没有间接杀死你的孩子,大家都放过自己吧。 但孟笃安完全没有因为这些话,而显得有丝毫轻松。相反,他一直赖以支撑的某种信念,在这一刻坍塌了。 他把密封袋还给她,转身进店、坐下,神情依旧冷静,但眼神已是克制不住的涣散。 对上他眼神的那一刻,她瞬间的反应是心痛,甚至心碎——她曾经全心全意崇拜孟笃安,因为无论时事如何变化,他总能坚持自己的选择、不怕付出任何代价。他固然会有脆弱的时候,但内心柔软的男人,如果兼具坦诚与笃定,往往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这其实也是她,一直不能忘怀他、始终试图向他靠近的原因。 但是这个清晨的他,很明显是一个无助的脆弱男人。他引以为傲的壁垒被击溃了,由她亲手。 “说你傲慢,其实我也是一样的”,她这些天一直在脑中不断回想唐霜说的话,“所以我要先向你道歉”。 她总说自己不接受他人安排的命运,反感有控制欲的人,其实想要自己掌控命运,分明是另一种控制欲爆棚。 因为无法掌控眼前的事情,所以更容易与离自己远的人和事共情,她对社会议题和慈善工作的热爱,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自己稍作努力,就能改变他人命运,进而改变一点这个世界,还有比这更强烈的控制和傲慢吗? 在他面前,她自知无法主导一切,却没有停止暗中角力。一次次的拒绝和出走,她不惜以自己的身体和幸福为代价,也要掌握这段关系的走向。 “我之前没有想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我明白了”,她不为自己的真实面目抱歉,但她对自己长久以来的不自知感到羞愧。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喜欢我,我只想说,你很可能错了,我所标榜的自己,不是真正的自己,真正的我你不会喜欢…” “这不是你能说了算的事情”,孟笃安打断她。他不常打断她说话,赵一如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都不能听她把话说完。 “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他摊了摊手,靠坐在硌人的旧木椅上,不再维持往日的得体,“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先听完我接下来的话,再决定要不要对我抱歉”。 孟笃安这么说,就不可能是轻描淡写的话。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感情这么淡漠,为什么还能支撑到你20岁。仅仅因为有共同的孩子吗?因为你母亲离开了你父亲生活没有着落吗?” 赵一如不明白这是唱哪一出,愣在一旁,只能轻轻摇头。 “以我作为旁观者的经验,其中的原因是,他们曾经相爱过”。 “这跟我们的关系是?”她依然不解。 “我十岁回东州,十二岁看过《春琴抄》”。《春琴抄》是赵鹤笛和温睿的作品,翻拍自日本电影,谷崎润一郎的原着,和《细雪》一脉相承的细腻凄美。 赵鹤笛、日本、《细雪》…… 赵一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