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也让筱菁先回西院看孩子,他则坐在方才老爹的位子上,一按几上的雕花黄铜烟盒,盒口便弹出根烟来。 赵昊捏起烟来,在桌上一下下杵着卷烟,看着局促不安的王锡爵。 “相公怎么样?”王锡爵赶紧拿起打火机,替他点上。 “还好,没被你气死。”赵昊白他一眼。 “那就好,那就好。”王锡爵松口气道:“可吓死我了。刚才见到弟妹,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老王啊老王,你说都这把年纪了,咱能靠谱点儿不?”赵公子无奈摇头,这货将来能当上首辅?真是见了鬼。 好吧,就是后来当上了首辅,也没见他长进多少…… “唉,我也没想到张相公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王锡爵也点了根烟,郁闷的猛抽起来。“天大的罪责我担了,谁让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你可别避重就轻,你那是稻草吗?你那比王八驮的石碑还重!”赵昊哂笑一声,对王锡爵道:“现在你知道,夺情的根子,不在我岳父了吧?他老人家只是身不由己,代人受过而已。为什么所有人都只盯着他呢?” “是。”王锡爵忠厚的点点头道:“我们都错怪相公了,让他受尽了夹板气,不然也不会气得大出血。” “就是这个理儿!”赵昊掐灭了还有三分之二的卷烟,拊掌道:“为什么之前的呼吁都没效果?因为找错了目标。决定权根本不在我岳父手中,所以你们逼再紧,也解决不了问题!” “明白了。”王锡爵三两口抽完一根烟,把烟屁股往烟灰缸里一怼,便霍然起身道:“我明天便带人换个地方请愿!” 刚说完,他赶紧一手扶住桌沿,一手捂着头道:“怎么有点儿晕。” “谁让你抽那么快?两口一根烟,于谦儿也晕!”赵昊恨不得一脚踹他腚上。 ~~ 第二天,风向变了。 王锡爵果然带着赵志皋、张位、于慎思、于慎行、田一俊等五十余名翰林,到午门外上书请愿。 求皇帝放过五人,也放过悲痛交加、已经病重昏迷的张相公…… 消息传到乾清宫时,小皇帝正在跟母后吃早饭,娘俩闻讯也是吓了一跳。 尤其是李娘娘,心老软了。听说张相公生了重病,昏迷不醒,登时就哭成泪人。 “不是昨晚说,没什么大碍吗?怎么人还没醒?”李彩凤抹泪道。 “不至于吧,老奴听说,只是急火攻心啊。”冯保也摸不着头脑道:“难道一晚上又不好了?” “还不快去问问!”李太后跺脚道:“你亲自去!” 她本想说带上御医,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江南医院的医术比太医院可高多了…… “老奴这就去。”冯保也挂念张相公,赶紧火速出宫。 来到大纱帽胡同时,他看到张相公软绵绵趴在床上,屁股还被垫高。看上去有些像西苑那只神龟。 张相公确实醒了。但面色煞白、满脸汗珠直哼哼,话都说不清楚了…… 冯公公眼圈登时就红了,认识快二十年了,在他印象中的叔大兄永远都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模样。何曾如此狼狈过? 张相公能不狼狈吗?昨天崩裂的痔疮上塞了消炎的棉布,每隔一段时间还得拔出来用碘酒消毒。每次都像把他菊花爆开,肠子拖出来一样的痛。而且碘酒不是碘伏,里头含有酒精哎…… 因为公子特别吩咐过,庞宪把一天一次的换药,改成了一天三次。这样可以确保不会感染,也让张相公对自己的病,引起重视啊……嗯,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张相公没疼晕过去,那就真是好汉一条了! 根据医嘱,在伤口痊愈前还只能输液,不能吃东西,以免便便污染伤口……又把张居正饿得头昏眼花,说不出话来。便成了冯公公看到的鬼样子…… 其实张相公的真实情况没那么严重。只要伤口别发炎,等愈合之后再好好吃几顿饭,便又是一条好汉子了。 可是庞宪这个主治大夫被赵昊下了封口令,他不说,谁知道这病情下一步是往什么方向发展? 方才见庞宪换药时一言不发,张相公都灰心的很,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重症。 这人一生病,想法马上不一样了。什么千秋功业,什么忠君报国统统抛到脑后,故乡、爹妈却变得无比鲜活起来…… 冯公公见张相公嘴唇翕动,赶紧凑上去听。 “我…想…回家……”便听到叔大兄无比艰难的吐出这四个字。 说完,张居正便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哦对了,从今早起,给他煎的药里,还加了炙法半夏、合欢花、酸枣仁……专治‘大病后,虚烦不得眠’,安眠效果好极了。 睡眠可让病人减轻病痛,尽快恢复,这很合理吧? ps.我觉得最近的章节真的很重要,大结局全靠这段情节定调……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