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就变得有些沉默,太平公主是不想说话,而临淄王妃则有几分欲言又止。 太平公主自不关心王妃神情的微变,席中坐了一会儿便又开口道:“若无别的事情,王妃且归,明早还要前往西内。” 王妃听到这话后,先是下意识起身,片刻后神情则就显得有些尴尬局促,只是不肯移步。僵立数息之后,她才移步跪拜在公主席前,垂首涩声说道:“当此时节,本不该杂事滋扰。但于今宗家之内,除了大长公主殿下,妾委实不知该要请托何人……自去年至今,大王竟日怀抱忧怅、饮酒浇愁,形容毁脱、颓废不振……” 不待王妃把话说完,太平公主神情便有些不耐烦,摆手斥道:“如今我什么杂情都不想过问劳神!既非他耶娘至亲,他也已经是当门立户的壮丁,若本身不具消解忧苦的志力,谁又能长作帮扶?衣食无忧、妻儿周全,无病无伤、壮年有力,若这般还不能安乐生活,那也只苦味自作咂摸,谁都开解不了!” 听到太平公主这么说,王妃脸色更加的尴尬,她本不是惯作巧言令色之人,自知所请扰人颇深,半是羞惭半是悲伤的只是长跪不起,泪水长流、很快便浸湿了一大片的地毯。 眼见这女子此态,太平公主也有几分犯难,总不能真的喝令家奴将人叉出,只是忿忿道:“我就不该允你入堂相见!往年闲极生事,反倒惹来一桩人情恶债!他遣使你来,又要做什么恳求?” “不是大王、不是……只是妾自作主张,实在不忍见大王颓废度日。妾只庭中愚妇,于情于事不知该要如何助补夫主……恳请、恳请大长公主教我,不求家事显赫,但能让大王情有事托,不要再闲困长愁……” 王妃悲悲切切的泣声说道,连连向太平公主叩首央求。 “收起你那悲声罢!我自己尚且悲情顽固,实在厌听此类号丧!” 太平公主仍是没有好气,略作沉吟后才又忿声道:“我也不是势力中人,此前无力、今是无心带挈哪个。归告你家郎主,他若真有心悔过,不是没有用功之处。太皇太后寿滞弥留,宗家凡所有情者无不悲切,圣人亦不能免。我可传言稍开门禁,让他邀见在野文学才士,集弄雕虫诉话情伤,若得情切佳作遣散神伤,来日圣人归京览诵,或得同情谅解、网开一面。除此之外,我这里也再无便利借他!” “多谢大长公主殿下、多谢殿下……” 王妃闻言后又连连告谢,见太平公主神情更加的不耐烦,便也不敢再留此更作打扰。 眼望这娘子行出,太平公主又叹息一声,转头往东面望去,口中喃喃说道:“阿母、阿母,你福气不小!人间万户亲长,无你这般蛮横伤人,血脉瓜葛之内,谁不受你伤害?大事有你佳孙维护,但我仍盼望凡所受你伤害的亲属都能哭送一程,无论他们真情还是假意……我余生仍有暇年可以衔恨追怨,但你却已经没了时间……” 太皇太后行将辞世,太平公主不只是情义上的悲痛难舍,更有一份人间再无可恃的悲凉与警醒。虽然圣人几次表态会一直情中留纳,但她自知除了父母之外,人间再无什么人会对她一味的宠爱包容。 如今她所面对的,不只是与至亲长别,更是与过往那一份有恃无恐的从容告别。未来的她,虽不至于要活得提心吊胆、谨小慎微,但言行举止方面也必须要有分寸自守。 至于临淄王这个侄子,她是真的不想再更作过问。如果说此前还有什么自以为是的想法与做法,可是随着依仗不复、内心里的警觉暗生,她也意识到这个三郎难作她任意指使的事物,还是要拉开距离的好。 之所以答应临淄王妃的恳求,除了受不了这王妃的哭诉之外,也是想籍此做一番割舍。 她或许没有什么大计谋略,但此前的日常相处中也能看得出临淄王对其祖母暗存的恨意。 这小子难耐身遭禁锢的落魄寂寞,自己便给他一个在人情上稍作表现的机会,来换取母亲丧事前后人情上的表面融洽。至于其人之后的际遇演变,那是圣人需要考虑的事情,她并不想再作干涉,也根本就无从干涉。 只希望这小子能够体会这一番苦心,圣人虽然威重难近,但今家国态势俱欣欣向荣,她们这些宗家近员或是无望霸享势位,但只要能安分自守,一生的富贵安详自是份内应有。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