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契丹作乱,外事本就一塌糊涂,在内部又出现这样的苗头,以武则天的政治嗅觉,怎么会感受不到当中所蕴藏的危险气息? 所以在第二年,将庐陵王李显召回神都册为皇太子,正式确定国祚归唐的后路。促成这一转变,是整个世道时局导致的,绝不在于几个所谓谋国老臣的苦心良言。 李氏皇权是在关陇这个老窝中蕴养起来的,想要再重新获得威严,只能返回老巢继续汲取养分。而在这个过程中,李隆基作为窦氏政治遗产的继承人,当然也就壮大起来。 老三家里最有可能的已经被干掉,备胎也在绝境中爆发,与敌偕亡。老四家里,李成器外亲已经几乎族灭,李成义的母亲则是早就凉了的柳奭的孙女,余者也都无强力臂助,不让能行吗? 从人道主义而言,对于接下来一些时局中人要遭受的打击,李潼是要报以同情。但从实际处境出发,他心里也在隐隐期待他奶奶手段更凌厉一些,对窦家这样的坐地虎打击的越狠,他的故衣社在关中的成长空间才会越大。 眼下的李潼,还不知道他奶奶又有骚操作,居然将他嫡母房氏进献的佛经赐给他四叔的妃子们。 就算知道了,也不感觉意外。他这个奶奶,性格是既自负又自疑,惯于将人逼迫到一种极端处境中进行所谓考验。譬如旧年明堂初见,张口一句话就逼得李潼几乎要当殿撞死。 现在这么做,也真的是一种基本操作:我虽然已经杀了你们全家、或者将要杀你们全家,但你们还要保持心境平和,看看佛经消磨戾气,静下心来学学别人如何教育儿子。 虽然人的快乐泰半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之上,但看到他四叔一家将要饱受折腾,李潼却快乐不起来。 实在是这也无改他自身的处境,特别被他四叔家几个熊孩子一番恃位凌人,出头的时候还要对武懿宗自称卑职,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真想跟他奶奶说一声,你就算不恢复我的郡王爵位,哪怕封我个乡王也好啊,只要是大王,我就满足了。 五王降爵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自然是爪牙出动。来俊臣这个酷吏头马虽然还在巴巴赶回神都的途中,但是侍御史侯思止已经奉命前往西京提押罪人窦希瑊。 同时司刑寺正式接手处理外人私谒皇嗣的案事,由新近罢相的崔元综负责审理。这样的安排也实在是满满的恶意,首先案情其实已经相当明朗,量刑轻重只在于私谒皇嗣究竟罪过多深。 李潼是知道崔元综立场比较倾向他四叔李旦,但其人却又以执法严峻而著称。崔元综如果肯认真办案,则就一定能挖出更多人事牵扯。但如果他存心包庇,而侯思止又能在西京窦希瑊口中挖出更多秘密的话,那么崔元综就算是搭进去了。 所以说薛季昶主动前往西京收拾窦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可惜手段还不够凌厉,让这个雷爆了出来,现在只能搭进去更多的人,且自身都遭到了连累。 李潼虽然避在云韶府,但却也难完全的置身事外。 这一天下午,他下班以后离开皇城,下了天津桥不久,桥头一侧街旁有数名随员簇拥的一个锦袍中年人阔步行上前来,隔了李潼坐骑还有几丈距离,便抬臂叉手自报家门道:“薛门行字慎言,见过巽卿。道左相阻,还请巽卿见谅。” “原来是蒲国公薛将军。” 李潼闻言后连忙翻身下马,举手为应,同时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对方。永昌年间,朝廷追封薛仁贵为蒲国公,并以其子薛讷嗣爵,入为右卫中郎将,便是眼前此人了。 薛讷的名字李潼自然听过,但彼此间却没有什么交集,见其道左等候自己,心中自有几分好奇,见礼之后便问道:“未知蒲国公道左等候,有何见教?” 薛讷人如其名,有些不善言辞,看到两人于此相对而立,引得许多下了天津桥的朝臣围观,先不回答李潼的问题,只是说道:“于此简拜,是不是给巽卿增添麻烦?” 李潼闻言后也是心念一转,薛讷是禁军将领,而他身份则有些敏感,近来或有从容,不至于警惕到不敢与人交流,但落在有心人眼里,还是难免猜疑。 “此间的确不是言谈地,近畔自有亲长别业,不知薛将军可愿同往?” 想了想之后,他便决定去他姑姑太平公主别业接见薛讷。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