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一张白纸,白纸上以飞白书体写着两个字“慎之”,不得不说,他奶奶这手飞白比他后世庙会见到那些手艺人写的漂亮得多,尽管飞白只是书艺小技,但字体看来还是颇为繁美有趣。 武则天垂首看看李潼,抬起手指触在他的额顶,语调有些低沉:“人世诸恶让你们这些少辈都不能安养于庭,若是生在寻常门庭,小儿这样的美质,又怎么会有亲长狠心由之荒长?唯在美器自身不弃,天然生长也不至于见羞人前,让人欣慰。” 李潼听到他奶奶如此感性的语气,心里真是有点慌,不知该要给出怎样一个反应。 不过这会儿武则天还沉湎在自己的思绪中,倒也没有太过关注他的反应,抬手指了指案上文字并继续说道:“家庭幼枝,旁人只恐不能茁壮成器。唯是你家长辈,却担心你这小儿黠能过甚,恃此玩弄世道情势。知你及冠还有短年,但既然已经入事,该有操守自标,拟字赐你,慎之诫之,收起来吧。” 韦团儿上前将圣皇墨宝卷起递在了李潼手里,李潼高举两手接过,并又说道:“恩长苦心良教,臣必铭刻心扉,不敢再轻作浪态。” “那是最好,下殿用餐,转去外省直堂休息,不要误了明天事务。朕倦了。” 武则天摆摆手,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李潼见状,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识趣的谢恩告退。他倒不担心他奶奶的情绪问题,这样的人,消沉只是短时,过了这一段,则会有更多人因其情绪的变化而遭殃。 第二天一早,李潼不需上朝,早早便走进鸾台正厅,很明显感受到鸾台众官佐们待他态度都有不同,变得恭谨有加,甚至有几分小心翼翼。 他这里刚刚迈进官厅,便见到吏员早已经整理好他的席案,笔墨器物摆放的一丝不苟,另有书令史手捧案卷趋行上前,恭声请示道:“禀给事,诸司奏抄录籍于此,给事审过之后,便可分案整理。” 分配省中日常事务,这本来应该是官长侍郎的权力,侍郎不在,则由资深给事中代执。李潼此前自然没有这样的待遇,所以才只能捡一些别人挑拣完毕后的一些琐细杂事处理。 不过昨日朝堂上武三思指使御史参他揽权不成,反而让他拥有了揽权的合理性,就连长官崔元综都表态他这样的良才,就该升案用事。 所以这些鸾台官佐们无论感想如何,也不得不默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别人都是给事中,而他则是给事上。 对于这样的待遇,李潼安然受之,毕竟是自己奋斗得来的。他接过卷宗匆匆一览,随手勾批,便将诸奏抄分发于各案,当然一些感兴趣的曹司奏抄,则就留下来由自己亲自进行审理。 退朝之后,宰相崔元综返回外省,巡察各案,看到省事已经井井有条的运作起来,心中也感几分满意。他特意行到李潼案头,勉励几句,但神态间还有几分未尽之意,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返回了政事堂。 崔元综在担心什么,李潼当然明白。就在崔元综离开不久之后,凤阁便发来一份书令,要临时调他前往参事,乃是凤阁侍郎李昭德亲笔,语调很热情,就差直接说:你来呀,咱们一起弄武家这几个货。 李潼当然不会去,他昨晚刚被他奶奶赏字,现在是叫武慎之,真要屁颠屁颠去了,那就是武作死了。他是只负责点火,不负责善后。 就算没有李潼参与后续,武家人自己卖自己,大有操作空间,武家几人也没有落下一个好。首当其冲的武三思,由天官侍郎转司属卿,即就是宗正卿,大概是存着丢脸也只在自家门户之内丢的意思。 武承嗣早已经被架出朝堂,倒是没有被波及。而武攸宁的冬官尚书也被免了,再转右羽林大将军,掌管北衙禁军。唯遭受波及的杨执柔挺惨,直接贬为外州刺史,但也没有成行,据说是病了。 表面看来,局势自然一片大好,借由李潼这一次发难,大臣们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南省武家实权人物尽皆扫走。但李潼却明白,新的暗潮正在酝酿,一旦爆发,必将汹涌难当。 暗潮爆发也很快,几天后,鸾台案头便摆放两份敕书,一份是再遣御史前往西京,继续深查西京匪事,并收斩御史薛季昶。另一份则是将流放江州的来俊臣调任同州参军。 看着这两份敕书,李潼只想剁自己的手,让你闲得没事揽权!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