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且不甘于束手待毙,李潼就一直在考虑该要怎么活下去。 政治上对他奶奶武则天的迎合表态,仅仅只能满足他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已。别看他眼下一副当红炸子鸡、宾客盈门的煊赫,但这其实都是不怎么靠谱的假象。 他的生死荣辱,仍在他奶奶的一念之间。想要真正有尊严、能独立的活着,唯有自己能够切实掌握的力量才是根本。 他是一品的郡王,或许能借重一部分朝廷公器的力量。但事实上,这些力量仍不怎么靠谱。只看去年闹得挺欢腾的李氏宗王作乱,直接被打得落花流水。 初唐权力结构,就是重内而轻外,这也是武则天能够篡唐成功的一个必要条件。高宗时期,瓦解了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勋贵集团,自此之后,在中枢格局中,便再也没有一股政治力量能够抗衡皇权。 如果换了安史之乱后的年代,武则天如果敢这么折腾,哪怕权术再怎么高明,也绝对不会有成功的可能。各地拥兵自重的节度使可不是吃素的,与其看着一个李家老媳妇瞎折腾,天子何如我自居之? 朝廷公器,李潼是不敢窃弄太多,在他奶奶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动作,那是纯粹嫌命长。但除了朝廷所掌控的力量之外,关陇、河洛之间的法外力量同样很强大。 像是高宗仪凤年间,关中大饥,盗匪横行,以至于天子就食河洛,仪驾都不敢轻易出动。 这一时期,正逢府兵制瓦解崩溃,而新的秩序还没有建立起来。这当中的混乱,便是李潼的机会所在。至于该要怎么利用机会,效果又大大的不同。 秦汉以来,编户齐民便是中央政府得以集权的不二法门。直接的隐蔽人口、将流民藏匿在田庄、别业中,这虽然也是一个手段,但隐患同样极大。 一则效率不高,李潼不过只是一个出阁半年有余的宗王而已,真要从这方面入手,他甚至连一个寻常乡野土豪都竞争不过。 二则也是将自己直接摆在了朝廷章法的对立面,就算近在河洛之间能够招募藏匿成千上万的人口,当他奶奶是瞎的? 既然不能直接控制人口,还是要从生民日常生活入手去施加影响。生人在世,衣食住行几样事而已。由这几样事入手,便能直接影响到民众生活。 民以食为天,食物自然是最重要的生计所在,对人的影响与干涉也大。但这件事就连朝廷都做不好,民众因饥而逃,换了李潼,也同样是无计可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且不说他根本不敢私下大规模赈济,就算是有这样的想法,倾家荡产能救几人? 住同样不好操作,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且不说广厦与否,就算是耗费财力兴建几个流人聚居地,一旦遇到朝廷检索扩户,难道还能打包带走、隐藏起来? 至于行就更不必说了,他自己还得老老实实蹲在神都城里趴窝呢。 所以从衣料入手,是李潼觉得实际可行的一个切入点。言简意赅的“故衣社”,兼顾赈济与谋利。他也不是言必称利,任何没有利益驱动的行为方式,都不具备时间与空间上的延伸性。 如果没有一个长期谋利回血的手段,单凭李潼一人财力,也不可能将之做大做强。 所以他给这个故衣社设定的门槛,一是府兵亡户,二是捐麻入社。 选择府兵亡户,道理也很简单,除了李潼那并不单纯的意图之外,府兵的组织与服从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就是府兵亡户相对于普通民众,社会关系要更加单纯。 府兵肇始于西魏、北周,大成于隋唐,满打满算到如今虽然也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但府兵本身就是高耗损人群,当中这两百多年又几经改朝换代的大换血,所以并没有形成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宗族人伦关系。 宗族人伦这种社会关系,其顽固强大是能够与朝廷章法向抗衡的。往大了说的关陇勋贵集团、山东世族豪门,往小了说乡里土豪宗亲,就连朝廷律令章法都很难渗透进去,更不要说李潼那些敲边鼓的小伎俩。 将麻作为一种结社的媒介,李潼也是思忖良久才做出的选择。 首先,麻是一种经济作物,其应用广泛,绝不仅限于纺织品这一个m.bOWUCHiNA.cOm